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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時的宋也川,了無生意只餘下殘魂一縷,劉瑾曾以為他會死在流放的路上。
今年再次見他,宋也川已經成了宜陽公主的裙下臣。他曾堅定的以為,宋也川是媚上求榮的人,可在此刻,他突然覺得自己想錯了。
宜陽公主才是宋也川活下去的全部動力。他把生的渴望與信念全部寄託給了另外的那個人,也只有如此,他才能在如此悲痛困厄的折磨糾纏之中,獲得一絲難能可貴的喘息與太平。
劉瑾見過宋也川三次,從他高中榜眼,再到如今碾碎成塵。他整個人的氣質都在變化,可他眼中的那份長久不變的安寧,卻不能被劉瑾忽視。
宋也川的心靜得近乎絕望,他已經失去了攪弄風雲的欲望,他不過是仰仗著溫昭明而存活的一縷殘念罷了。
賀虞還在說著什麼,劉瑾已經站起身來:「若賀掌印還想再審,今夜錦衣衛都不會再掌刑了。」
「來人,封卷。」說罷,劉瑾把手中的筆擲在桌上,抬步便走。
賀虞起身追到門外:「劉大人,你就這麼相信這個罪犯?」
劉瑾背對著他,身子停了停,隨後壓低了嗓音切齒道:「賀掌印,我是個武人,不懂你們東廠提審的規矩,這案子沒頭沒尾,全靠捕風捉影,我劉瑾沒審過這樣的案子。宋也川是個罪犯不假,可也是活生生的人,你若想讓他死,拿刀去砍他便是,何苦又要這麼折辱他?」
「你同情他,誰又來同情我們?」賀虞怒極反笑,「難不成等他勢強,將咱們這些人全都砍了腦袋。我們東廠不比你錦衣衛榮寵多,這些人都是窮人家的苦孩子,他們這群酸臭文人想恨不得將我們生吞,你以為我這是羞辱他,我這是在救自己!」
見劉瑾不語,賀虞的聲音更是森冷:「我告訴你,就算你不掌刑,三日之內我也要拿到口供。我努力了這麼多年,凡擋我路的,不會有好下場。」
天色已經將明未明,劉瑾邁著闊步走出詔獄,深深吸了一口初秋含著露水的空氣。
一個錦衣衛走到他身邊,低聲說:「宜陽公主進宮了。」
*
三希堂外,宜陽公主跪在了宋也川曾經跪過的地方。
來來往往的大臣經過她身邊時都會向她行禮。
人人皆知明帝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女兒,可這一次,顯然是明帝真的惱怒了。
明帝下朝之後,溫昭明便跪在這裡,明帝看也不看,徑直走進了三希堂里,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柔弱的公主跪在丹墀上,臉色蒼白,顯然有幾分力竭。
閻憑小心著勸了一句:「外面秋風冷,不如讓公主殿下先起身吧。」
「朕幾時要她跪過,不過是她自己性子太倔。」明帝淡淡道,「她要跪就跪,在很多事情上,朕對她已經是太過縱容。」
一時間無人敢再勸。
外頭來報說是莊王到了,明帝的頭都不曾抬起:「朕也不想見他,讓他回去。」
自德勤殿被燒毀之後,明帝顯然對莊王楚王兩個成年的皇子有了疏遠之意,並不再向過去一般委以重任,一時間朝堂的風向又有幾分詭譎難辨。
閻憑從三希堂中出來,看著溫昭明嘆了一口氣。走到平武門處時,碰到了孟宴禮。
「孟大人,今日是庶吉士們入宮的日子,聽說你們翰林院分了新人。」
孟宴禮的興致並不高,他和閻憑沿著護城河一路向南走:「叫池濯。這是他的策論。」說著,孟宴禮把手中的一張紙遞給了閻憑,閻憑看過之後忍不住驚訝說:「和你那小徒弟有幾分像。」
「對。」孟宴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對池濯說,你的策論很像我的徒弟,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
「他說,宋也川是他的好友,這篇文章,他曾受過宋也川的點撥。」
二人一齊沉默下來,又走了很久,孟宴禮終於站定了身子,他的聲音有些艱澀:「我和他說,我那小徒弟沒有你的好運氣。」他的聲音宛如從牙關處擠出來:「閻老頭,池濯如今一朝新貴,可我那徒弟,卻在東廠獄裡生死未卜。」
閻憑緩緩道:「宜陽公主已經跪了兩個多時辰,如今能救他的只有公主。若是連公主都沒辦法,咱們也不好再說什麼。當年宋家獲罪,你已經一求再求,那時陛下聽你一言,是因為宋也川的確身在翰林院,與宋家的紛爭沒有干係。這篇策論若真是宋也川流傳出去的,你再去說什麼也無濟於事。」
孟宴禮仰天長嘆,眼中似有淚意:「琉璃廠那邊,其實也有不少人寫了文章替宋也川求情,但這些人的呼聲哪裡可以傳得到御前,言路被阻塞太久,只怕聖聽早已被蒙蔽了。」
*
安靜的三希堂中除了博山爐中香料燃燒的聲音之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直到鄭兼走到明帝面前說:「陛下,五殿下來了。」
明帝頭不抬:「宣。」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清澈的聲音響起:「兒臣見過父皇。」
明帝淡淡問:「你今日來,是給宜陽求情的麼?」
「回父皇,」溫珩抬頭,「兒臣在替宋也川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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