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頁
今日早朝比平日還要更久些,封無疆從乾清門走出來時身邊圍著好幾個人。
他們似與他激烈地說著什麼。
封無疆的話不多,偶爾點頭。
遠遠地看見宋也川,他同旁人說了幾句,那些人便悻悻地散去了。
宋也川立於金水橋邊,金水橋引了泉眼中的活水,冬日裡並不上凍。倒映著冬日晨陽,波光粼粼,金玉流光。
「封大人。」宋也川對著他長揖。
「你的奏疏陛下看了。」封無疆淡然說,「叫了司禮監的人當堂對峙。起初的確是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只是很快,他們便推出了一個人頂罪。」
「誰。」
「你認得,司禮監的一個秉筆,叫李燃。」
宋也川自然記得他,建業八年他因林驚風的策論,被帶進了詔獄裡,險些連左手也一併毀掉。那個叫李燃的年輕秉筆,在所有人走後把他扶起來,給了他一口水喝。
李燃說看過他的批註,自稱是受過他恩惠的人。
「怎麼不說話?」
宋也川低聲說:「下官在替顧安不值。」
他抬起眼,看著封無疆:「封大人該知道,他在大理寺衙門外生生受了三十杖,杖杖都是死手。他為了保護這本名冊,風餐露宿數月徒步入京,宛若流民般四處藏匿,豈非太不值。」
「這些年來,哪裡有人能動得了司禮監分毫。他們推出一個秉筆棄車保帥已經不算不值了。」封無疆神情很是平靜,「我以為你會滿意這個結果,至少我是滿意的。不算傷筋動骨,怎麼也能殺一殺他們的威勢,如今鬧到皇上跟前,夠喝一壺了。」
宋也川神情淡淡的,封無疆倒是耐著性子多說了一句:「別妄圖著一蹴而就,以你現在的本事和他們硬碰硬,和蚍蜉撼樹沒有區別。」
封無疆已經走遠了,一陣凜風吹過,吹落梅樹上的殘雪,紅梅點點,宛若猩紅的血。
*
李燃被關在刑部的大牢里。
比起詔獄來說,刑部的牢房強了何止一星半點。
亮了都察院的魚符,宋也川穿著官服走了進來,繞過幽長潮濕的甬路,宋也川停在了李燃的牢房外面。
司禮監拉李燃出來頂罪,他已經在卷宗上簽了名字按了手印,所以也不曾也用刑。
他身上已經換了一身囚衣,頭髮還如過去那般端正的束著。
聽到腳步聲,李燃抬起頭。
「是你。」他似是一笑,「宋御史來看我笑話麼?」
在某個瞬間,李燃心中升起了一絲荒誕的詭譎感。因為這樣的畫面何其熟悉,分明在建業八年發生過,只不過兩年過去,他們的身份對調,宋也川成了那個隔岸觀火的那個人。
宋也川手裡拿著鑰匙,他將牢房的門打開,李燃這才看見他手裡還拎著一個食盒。
「建業八年,你給了我一瓢水。」宋也川在李燃對面坐下,掀開了食盒的蓋子,「我今日來還你這份情。」
菜色看樣子不是光祿寺備的,倒像是宋也川從宮外買好帶進來的。
食盒下面還有一壺酒,宋也川為他斟滿。
「我知道錯的不是某個人。」宋也川眼中波瀾不驚,「你沒辦法,我也一樣。」
*
走出刑部的牢房,檐下滴水成冰。新年將過,空氣里還殘餘著一縷幽幽的佛香。這種佛門清淨地才有的淡淡香氣此刻竟飄到了大獄外,莫名的叫人覺得嘲諷。
朱紅的夾道前,賀虞眯著狹長的眼睛審視著宋也川。
宋也川看到了他,也不曾刻意躲避,而是徑直走到了他面前。
「你害他至此,卻又在此時徇私,當真是惺惺作態。」賀虞冷淡道。
他們二人站在風口上,凜冽的風將二人的衣袍都吹得翻飛滾動。
「正體統、修本務、慎訪察、簡受詞。賀掌印說我徇私,以上四款我哪個沒做到。」宋也川眼中一片靜靄涳濛,「都察院與刑部奉敕審錄官員,我也簽了名,呈驗過魚符,又有哪一處沒有遵了規章?」
他聲音平平:「至於你說的我害他至此。枷他入刑部的入也是賀掌印。」
賀虞料想他會這麼說,臉上沒什麼表情:「宋也川,你非要同我做對麼?說到底都是一口鍋里討飯吃,有錢一起賺,沒什麼丟人的。」
「你我血海深仇。」宋也川的笑了一下,「別說這麼可笑的話。」
*
李燃死了,死得很快但無聲無息。
司禮監表面上還是照舊,只是私下裡也有人同賀虞一番抱怨。
他們從來沒怕過死人,怕的是這一次,是皇上親口要誅殺的諭令。
畢竟他們所有人仰賴的都是皇上手指縫裡漏出來的天恩,多一分少一分都是關乎到性命的大事。
賀虞冷淡地聽著,倏爾問:「派去跟著那姓顧的,都是哪幾個。」
有幾人從中走出來。
「眼皮子底下把人放走了還不算,還出了這麼大的事。李燃賠了命,你們也得賠他的。好不容易叫我調/教出來的人,不然就這麼死了,我心里也不稱意。」那幾人還愣著神兒,不知從哪裡衝出來的四五人,把那幾人摁了個結結實實,三下五除二捆了手腳。<hr>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