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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也川,」溫昭明淡淡說,「《遐地說》藏於文淵閣中,本就不能輕易示人。這種書,若被夷族所知,便會因利乘便,利用山川地勢危害我父皇的江山。」
「但只要這本書有存在的一天,便總會有公之於眾的機會。」宋也川終於仰起頭,言語之中帶了一絲懇求,「殿下,我很想試一試。」
黃昏的日光下,宋也川整個人的人影也顯得有些朦朧,溫昭明搖頭:「這種事我不能答應你。」
她走到宋也川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宋也川,你要知道這本就不是什麼好差事。翰林院的那群人避之如洪水猛獸,三推四阻不願沾染毫分。你寫的好不見得有賞,但父皇若怪罪你,你沒有招架的餘地。」
宋也川安靜地一笑,他說:「殿下,在也川心中,有許多比性命重要百倍的事情。」
「在也川入朝前,曾去過沙洲。玉門關與陽關之間,有一片前朝留下的石窟。這裡屢經戰火,吐蕃與大梁在此爭權奪利,這片牆畫石窟已然荒廢。也川偶然經過,卻見十餘名漢人正在此地修補。黃土頹圮,斷壁殘垣。」宋也川睜著清亮的眸子看向溫昭明,「殿下,他們所圖又是為了什麼?」
「殿下,這是信仰。」宋也川安靜地看著她,緩緩說道。
第40章
他倆就這樣僵持了良久, 溫昭明才問:「所以,你想怎麼做?」
一個淺淺的笑容浮現在宋也川的臉上,他說:「我會把我記下來的書默寫出來, 還請殿下方便時替我帶進宮裡去,交給孟大人。」
「你就篤定孟宴禮會收?」
「是的殿下。」他溫和地看向溫昭明,「他曾是我的老師。」
溫昭明輕輕哼了一下:「知道了。」
認識溫昭明良久,早知道她向來是嘴硬心軟的人。宋也川溫和笑著對著溫昭明一揖:「多謝殿下。」
*
回到西溪館時, 太陽最後的一抹光輝也已經徹底消失於天際,宋也川攤開一捲紙, 研墨之後,落下了第一行字:遐地說。
西溪館的燈從日暮時分一直亮到了翌日清晨, 直到溫昭明帶著幾分怒氣推開了他的房門。恰見宋也川紅著眼睛從黃卷中抬起頭。
他下巴上冒著一層胡茬,神色中也帶有幾分倦怠,可他眼中卻涌動著溫昭明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欣喜。
她突然沒有那麼生氣了。
倒是宋也川有些赧然地把筆放下, 用衣服擦了擦手,有些侷促地說:「殿下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 你便熬上三天三夜, 把這本書寫完?」
「不是的……」宋也川垂眸, 「夜裡的思路比較好, 印象也更清晰些, 我便沒有停筆。」
他有些不安,顯然是怕她生氣,可偏偏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神情便顯得有幾分窘迫。
溫昭明走到桌前, 翻過他寫的紙張。宋也川的字寫得和昔年間的筆體並不相似, 可風骨卻是一般無二的。清瘦而雋永,哪怕已經寫了整整一夜, 依然看不出潦草。
一夜的功夫,宋也川寫完了這本書的前四章。這本書溫昭明也讀過,她用眼睛掃了一遍便知道,和記憶中的並無差別。
桌上的雲紋筆架上放著宋也川慣用的毛筆,看得出材質並不好,筆尖的狼毫已經有些不齊,筆桿也有些開裂。
她把書放在桌上,對著宋也川伸出手:「讓我看看你的手。」
宋也川不解其意,緩緩伸出了兩隻手來。
他的姿勢很像是等著被上鎖枷,看著有些喜感,卻又顯得有幾分心酸。
宋也川的左手生的很美,像是一塊玉石上透露出一絲青色的紋理,不論是手腕處的關節還是手背上的血管脈絡,都像是一件極美的藝術品,指尖染著幾分墨跡,看得出執筆的痕跡來。
但他的右手卻顯得有些黯淡,是一種了無生機的枯萎之感。外觀上的端倪其實並不明顯,唯有細緻去看,才能體會出不同。
溫昭明的手握住了宋也川的手,他輕輕抖了一下,卻沒有掙脫。
「以後給你的宣紙,我每日都會有定數,你不能這樣不眠不休地寫下去。」她鬆開了手指,宋也川的目光終於落在了自己空蕩蕩的指尖。
「是,殿下。」
溫昭明將他桌上的紙張盡數收起,而後纖纖玉指指向床榻:「我剛好要進宮一趟,你現在去睡。」
於是在溫昭明炯炯的目光下,宋也川終於走到了床邊,慢吞吞的坐下來。
溫昭明的眼風掃過,宋也川默默脫去鞋履,躺在了床上,又將被子拉到下頜處。
溫昭明這才滿意離去。
*
途徑文華殿時,溫昭明去看了看聽講的溫珩,等他散學之後,才把手中的書冊交給了孟宴禮。
只一眼,孟宴禮的眼睛就泛起了一絲紅色:「這是……也川寫的。」
溫昭明有些意外:「他如今的筆體和過去早已不同,孟大人為何如此篤定是他的手書?」
孟宴禮的手指指著其中的一個字說:「他寫字時有自己的癖好,有些字喜歡減筆畫。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是熟悉的人一眼便能瞧出來。」他頓了頓,又苦笑著說,「再者,除了他,還有誰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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