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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勤殿中的溫昭明,緩緩站直了身子。
她走到窗邊唯一亮著的蠟燭旁,靜靜地看著燭淚一滴滴滾落,凝結在燈燭的底座上。
她扯下床幔,將窗戶從裡面遮住,此刻幽幽的宮殿之中,只剩下蠟燭宛若螢火一般的光。
「阿姊,你在做什麼?」
溫昭明走到溫珩面前,目光如炬:「阿珩,阿姊要託付你一件事。」
她附在溫珩耳邊低語幾句,溫珩立刻搖頭:「阿姊,這件事實在是太冒險了。」
「阿珩,只有如此禁軍才能入京。」溫昭明眼眸沉靜地說道。
溫珩抿著嘴唇,久久無言。
火燭的光跳動在溫昭明的眼眸深處,德勤殿是昔日召幸妃嬪的地方,桌上有各種脂粉與頭油。拔步床上的紗幔本就極其易燃,溫昭明將窗戶遮住,除非是火勢蔓延到不可收拾,都不會被輕易發覺。
她舉起那根即將熄滅的火燭,引燃了床幔。
火舌舔舐著輕紗床幔,殿內逐漸滾起濃煙,溫昭明和溫珩走到門口:「阿珩,不要害怕,我不會有事的。」
她輕手推開殿門,將溫珩推到了庭院中:「記住,等到內殿的火勢變大,你再出去。」
「阿姊。」溫珩的眼圈微紅,「你一定要小心。」
溫昭明彎唇一笑:「好。」
說罷她將殿門重新合上,並拴上了門閂。
溫珩在庭院中站立良久,直到遮擋窗紙的床幔被點燃,偌大的德勤殿中早已一片火海。
守備終於在此刻發現不對,立刻打開宮門:「不好!德勤殿走水了!快叫人救火!」
「走水了!」
四下亂作一團,無人發覺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眾人腿間跑了出去,溫珩沿著長街向太和殿的方向用盡全力跑去。
禁庭之內,火光沖天,德勤殿中的熊熊烈火將內宮的半邊天空都染成紅色。
此刻晨昏交替,已經有大臣站在奉天門外候朝。孟宴禮上前攔住溫珩:「殿下,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溫珩臉上帶著炭黑的污漬,淚眼婆娑:「孟大人,宜陽公主聽聞父皇聖躬違和昏睡不醒,希望能夠感召上蒼,以她的性命換得父皇的性命。」
他的錦袍上遍布著灼燒的痕跡,鞋子也跑丟了一隻,滿面淚痕。儼然一副從火海中跑出來的樣子。
朝臣們面面廝覷,每個人臉上都異彩紛呈。
竊竊私語之聲不絕於耳。
站在眾臣之首的莊王溫襄臉色鐵青。
從德勤殿離開後,溫襄與戶部尚書商議決定,由戶部禮部尚書共同撰寫奏表,並暗自封鎖宮門。他想趁楚王尚未覺察之際,將內宮大權握於手中。
只是如今,內宮起火,溫兗卻有了名正言順入宮的權力。
溫襄看著尚且啜泣的溫珩,只覺得怒火中燒,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的雙手狠狠握成拳:「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救火啊!」
*
宜陽公主府外,有兵甬縱馬疾馳而來。
「王爺!屬下已經探聽清楚了,陛下聖躬違和,宜陽公主於祈求上蒼能夠以她的性命換得陛下的性命,這把火便是公主自己燃的。」
所有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溫兗愣愣地問:「當真?」
「是五殿下親口說的,奉天門外的大臣們全都聽見了,此刻只怕已經傳開了。」
正在眾人面面廝覷之際,宋也川緩緩走上前,他的烏髮貼於臉側,眼眸之中一片漆黑,嗓音也有些喑啞,甚至有幾分發顫:「宜陽公主現下如何,可有性命之虞?」
那兵甬緩緩搖頭:「屬下是外侍衛,不得入內宮。只知道德勤殿的火勢極大,殿宇的房梁都燒斷了三根。」
這是溫昭明的決心,宋也川知道,這樣一來便不會有人將她視為任何皇子的黨同。
府外眾人立刻撥轉馬頭想要回到各自的府邸,溫兗拉起馬韁想要向內宮的方向奔去。
宋也川上前攔住了溫兗的馬。
「公主不曾謀逆,還請王爺恪守今日之諾,將汝州和并州交由公主殿下。」
宋也川身上的衣物還在滴水,明明是潦倒殘破的模樣,雙眸卻極為堅定清澈。
溫兗突然玩味一笑:「宋也川,給我那妹妹做面首有什麼意思,不如來做我的家臣。我溫兗一向禮賢下士,對於麾下門客幕僚委以重金,若你肯助我,我不光給你百金,還能為你洗脫罪籍,並且讓你重入翰林院,你意下如何?」
宋也川仰著頭看向高坐馬背上的溫兗,緩緩再次一揖:「請王爺信守承諾。」
溫兗名下共有府州二十座,但汝州和并州是最為富庶的兩州,他心中極為不舍。可四周全是大臣和武將,武人最講信用,他若是今日背信棄義,只怕日後會被自己的部下恥笑。思及至此,他只得恨恨道:「兩州印璽,稍後會送到公主府上。」說罷撥轉馬頭,打馬而去。
宋也川的臉上依然沒有露出笑容,他的目光越過房屋與瓦舍,依然看向那座輝煌煊赫的宮掖。霍時行拿了一件氅衣來,想要披在他肩上。
鳥獸俱散,宋也川繃著的弦驟然一松,他輕輕晃了晃,霍時行立刻上前欲扶。
宋也川擺手,低聲顫抖著說:「你們快去宮門口候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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