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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從大理寺被放出之後,專門來到公主府拜別溫昭明。
他身上穿著簇新的官服,身上還有未痊癒的傷痕,年輕的臉上卻帶著幾分歡欣。他恭恭敬敬地給溫昭明磕了三個頭:「多謝殿下的提攜之恩。」
溫昭明親自將他扶起:「不是本宮幫你,是宋也川的功勞。」
顧安的目光緩緩轉向那個立在溫昭明身後的青年,對著他拱手:「多謝宋先生。」
宋也川亦回禮:「也川不過是提出一些想法,還是顧兄自己的兼濟天下之心,讓陛下為之動容。」
「殿下,顧安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請說。」
顧安垂下眼低聲說:「舍妹阿照,還想拜託殿下關照。」
「你如今受任於按察使司,日後食君俸祿,也可以自己另外開府,顧照跟隨在你身邊豈不是比待在我這做侍多了。」
顧安搖頭:「經此一事,司禮監因為而折斷曹爽這一臂膀,只怕更將我視為眼中釘。他們對我的底細摸得不清,阿照跟在殿下身邊才是對她好。若是有朝一日,顧安死於匪寇之手,小妹的婚事還請殿下做主。配一個小廝侍衛亦是無妨。」
只有十五歲的顧安,聲音雖輕卻語氣堅定:「顧安謝過。」說罷撩起衣袍,行一叩禮。
看著顧安的背影消失於花廳,溫昭明看向宋也川:「你後悔嗎?將他拉進這淌混水裡。」
宋也川的目光安靜的看向溫昭明:「殿下,他有無數次機會拒絕,是他自己執意走下去的。」
「因為你知道,他會選擇這條路。」
「是。」
溫昭明搖頭,目光如水:「宋也川,你將人心看得太透徹,不是一件好事。」
她停了停繼續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你將人看得太清楚太明白,就會沒有朋友。」
溫昭明抬起眼睫:「帝王將相尚且大智若愚,你若不懂藏拙,只會成為眾矢之的。」
年輕的公主在帝闋之上徘徊,看到的事物比宋也川更深,宋也川輕輕搖頭:「殿下知道,皇上為何重用司禮監麼?司禮監這些年來樹敵頗多,樹大招風。那是因為他們無妻無子,他們只要今生的權勢富貴,不會想要蔭妻蔽子。所以皇帝給他們的權力很好收回,他們便會一心為皇上做事。」
「而也川,也是如此。」他抬起眼睫,「也川只為殿下做事,不圖名與利,甚至不惜名節。殿下用我,無需後顧之憂。」
宋也川像是在和溫昭明談生意,而販賣的事物本身便是他自己。
「那你的目的呢?」溫昭明目光清涼如水,「說來聽聽。」
宋也川垂下眼:「也川想要殿下給寒門學子一條路。一條能夠向上的路。科舉縱然是一個機會,但考官大多被世家壟斷,寒門難出貴子。也川想為他們再搏一次。」
「殿下,除夕之後,小五再也沒有去過學堂。陳義說,他需要和他的父母一起,去郊外田莊上勞作。千字文還餘下兩闕沒有教給他,他卻再也沒有機會學了。」宋也川輕輕呼出一口氣,「我是命運不由自己的罪人,凡事只能依靠殿下成全。只有殿下能在朝堂上博得立錐之地,也川的心愿才能實現。」
狹小的馬車之中,宋也川跪於溫昭明的身前:「若能做對殿下有用的人,也川縱九死而不悔。」
如果今日溫昭明第一次見宋也川,她是不會相信他說話的。
哪裡有這樣執拗的人,不圖名利,不惜己身。
但他是宋也川。
他的前半生,都在奮不顧身為一句話——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
這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路,而是諸多人前仆後繼的路。這條路不因宋也川而開始,也不會因他而結束。宋也川如此,顧安也如此,在名與利的宦海之中,有前仆後繼的證道者。
那一刻,溫昭明很難說不感動。
「殿下,咱們到了。」霍逐風的聲音自車外傳來。
溫昭明扶著侍女的手緩步下了車,她沒有回頭,只是清淡地說:「你說的話,我不能全信,也不會不信。如果你做得好,我自然會賞你。但如果你騙我,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是。」
*
四月初八,宋也川如往常一般出門了。自從在琉璃廠中被認出之後,他出府的頻率便更少了。今日是為了去拿上回訂的幾本書。
春風拂面,空氣里飄著柳絮,京城地街巷一如既往地繁華喧鬧。宋也川走到琉璃廠時,看到一個人正跪在路邊行乞,他衣裳殘破,滿面風塵。
此人有些眼熟,等他走近時才看清是江麓。
宋也川不知自己該不該開口時,江麓已經認出了他。他臉上帶著悲切地神色:「也川,那日是我對你不住,求你轉告公主,不要再難為我了。我已經丟了莊王門客的差事,如今整個京城無人敢收留我,只怕不幾日,我江麓便要餓死於此。」
宋也川不解其意:「這和公主有什麼關係?」
周遭無人,江麓神情似悲似恨:「難道不是你向公主訴苦,她才會在莊王宴上故意點破我的身份麼?你是她心頭所愛,她自然是為你撐腰。」<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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