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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塵四起,粉末飛入宋也川的眼中。
他用手背擦去,手上越發用力。
木簪的尖頭很快被磨平,他便把木簪重新在石磚上磨尖。
待到把牆面上的詩句全部磨掉之後,宋也川手裡的簪子也短了半截,再也不能用來綰髮。
他重新貼著牆坐下,披散著頭發,看向頭頂那扇只能伸出胳膊的小窗。
那時被囚禁在這裡的那些人,又會在想什麼?
*
河道監管衙門裡,空氣十分凝重。
江源禕的臉色不大好看。
下人通傳說何巡官到了,江源禕便親自起身相迎。
已近子時,外頭除了打更的聲音,什麼都聽不見。
「這個宋也川實在是個禍患。」江源禕率先說,「我本想派人提審他,那大牢那邊說,太子要保他。」
何藜冷笑:「只怕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他那太子之身,還是沾了宜陽公主的光,如今竟然對著河道衙門發號施令起來。宋也川犯的錯,人證物證咱們都有,便是即刻行殺伐也挑不出錯去。」
江源禕緩緩說:「就算是名不正言不順,可你也得看陛下心裡是怎麼想的。就算是再有不滿,面子還是要給的。姑且先把他仍在牢里,橫豎也翻不了天去。」
何藜是溫兗的人,溫兗其實並沒有想讓宋也川死,他只想讓何藜把宋也川留在澠州,不再回京。是何藜自己想要吞下賑災款,再嫁禍給宋也川罷了。
江源禕不一樣,比起宋也川的命,他更在乎自己的命。從河道衙門再到澠州州府,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宋也川的身份低微,還撼動不了他。就算他回到京城,江源禕也不怕宋也川說出什麼去。
「宋也川此人極為狡詐,雖官身不高,卻遊走於達官顯貴之中。你今日不除他,必有後患。」何藜的眼睛露出一絲殺意,「哪裡需要咱們判他死罪,他在牢里,總是要喝水吃飯,下點東西進去,無聲無息的死了才是正理。屍首發配到義莊去,一把火燒了什麼證據都留不下。他人已經在咱們手裡,捏圓捏扁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今時不同往日。若他只是個戶部外郎,你這法子倒是可行。太子的令牌都要打到咱們臉上了,何不給太子一個面子?」江源禕拿捏著語氣繼續說,「貪墨這樣的事,本也就是莫須有,銀子還都在,咱們只當吃了個虧。回頭說銀子算錯了,這事便了了。」
「江源禕!當年楚王殿下給了你這麼多恩遇,你如今見溫襄成了太子,扭過頭便要倒戈不成?」何藜有些惱怒,「你想要全身而退可就沒那麼容易了,難不成你還想兩頭討好,兩頭不得罪?」
「何大人,你也不是頭一回認識我,我本就不是個圖官的人,求點小財也就算了。」江源禕苦笑,「說個難聽的,皇上誰做都是做,小命只有一條。我不明白這個姓宋的有什麼本事,讓楚王殿下如此忌憚。只一條,不管他是在哪死的,只要不在我澠州的地界上死,我便只做不知道,行不行?」
何藜聲音冷冷:「今日作罷,江大人與我只當是今日未曾見過。」
說罷他信步向外走去。
一直走出江源禕的府邸,他才怒氣沖沖地唾罵道:「他江源禕最會做的事便是給自己立牌坊,貪了這麼多銀子現在反而裝腔作勢起來。來人,給本官準備一樣東西。」
*
一滴水落在宋也川的臉上,宋也川用手指輕輕擦去臉上的水漬。
外面下雨了,這是時隔數年間,宋也川再一次認真感受江南的雨。
他很少想起故鄉,但這裡離常州真的太近。連雨水落在臉上的感覺,都如此相似。
他微微啟口,有雨水落在他的唇齒間。
帶著一絲春日的腥,和似有若無的熟悉。
宋也川突然發覺,他似乎已經不再把江南當作自己的家。或許是因為這裡早已沒了熟悉的人,又或許是他已經下意識地選擇靠近溫昭明。
溫昭明是他如今最近親的人。
如果宋也川回望自己的一生,也會偶爾感慨一個人本身就帶有著堅韌的品性。宛若荒草一般,隨處可以落地生根。
而他自己,其實很久沒有感覺孤獨。
因為縱然被無數人放棄,他最在意的那個人,卻始終不曾放棄過他。
自宋也川入獄後,番役每日會送飯送水,但宋也川一口未動。
何藜等了兩日都不見結果,到了第三天,親自帶人來到監牢里。
走到關押宋也川的牢房外,何藜看著宋也川蹲在欄杆處,掰開一個饅頭,丟給一隻老鼠。
那隻老鼠吃了饅頭,很快便渾身戰慄、倒地不起。
宋也川徐徐抬起頭,和何藜四目相對。
那一刻,何藜竟然被這青年眼中看穿人心的目光,嚇得倒退一步。
宋也川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饅頭扔回盤子裡,他披散著頭發,看上去不似過去那般整潔端正,卻不曾削弱宋也川身上的淡漠與冷冽。
「何大人。」宋也川站直身子,「我是不會死的。你信不信?」<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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