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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無論多麼光鮮亮麗的人,此刻都變得不大體面。
一連三天,溫兗再也沒出現在眾人的面前,溫昭明獨自被帶回了昭陽宮。
又過了五天,一個臉生的小太監來找她:「殿下可以出宮了。」
溫昭明走到鏡前重新整飭妝容與髮髻,確認無虞之後才走出宮門去。那小太監在前頭引路,溫昭明仔細詢問後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
其一是溫襄被囚禁在皇宮深處的某座宮殿裡,此刻生死不知。
其二是溫襄的嫡後已經以死殉國。
無數大臣們都在午門外痛斥溫兗竊國之罪,更有甚者,以頭搶地,想要為國死節。
許多人都認為溫兗正在皇城深處屠戮宗親,所以溫兗才決定放回幾個人,以表示自己絕無屠戮手足之意。溫昭明便是其一。
一路走至思善門處,不知從哪裡躥出一個人,他目眥欲裂,手握短刃,立時將刀抵在了溫昭明的頸下。
溫昭明見過這人,他曾和宋也川同列一甲前三,是庚子科榜眼。
「謝庸。」溫昭明還記得他的名字。
那小太監早被嚇得魂飛魄散,軟了骨頭,謝庸斥他:「滾!」
他連滾帶爬地向門外跑去。
近日宮中驚變,思善門處少有人來。
謝庸身上還帶著杖責後的傷痕,他將刀架在溫昭明頸間冷聲說:「身為大梁長公主,受陛下賜你的尊榮,為何不為國死節?」
冷刃如冰,溫昭明垂眸:「你要我殉國?」
「你為何不殉?」謝庸速來沉默,此刻聲音沙啞,「數位耆老都有殉節之心,你身為公主,必得為天下先才是。」
「我死了便能太平了?」溫昭明的眼眸平淡,似乎並沒有因為他的短刃而懼怕,「還是說你將我殺了,裝作我死節的樣子,便是你所希望的以身殉國了?」
謝庸被溫昭明質問得說不出話來。
「無論如何你都要死。」他說話的時候又將匕首往前送了幾分,在她頸側劃破了一個血口,溫昭明皺著眉,仰起下頜:「那你殺我吧,用我的血,成全你的名。」
這話卻也當真讓謝庸遲疑了一下。
「你……」謝庸還要再說什麼,一股力促使他驟然一頓,溫昭明垂目看去,竟是一把箭帶著破竹之勢,自背後插進他的胸口。箭尾的翎羽嗡然顫慄,還帶著錚鳴的尾音。
謝庸的身子驟然向前撲倒,溫昭明退後半步,踅身看去。
數丈之外,宋也川正握著一把短弓站在原地。
他左手持弓,右手撥弦,弓弦仍在顫慄,宋也川尚且維持著放箭的姿勢。
她眼中並無懼色,明亮的眼睛與他四目相對。
宋也川的手緩緩垂在身側,他似乎有些不安,輕聲叫她:「昭昭。」
他穿著一身玄色斕衫,頭髮束進絲絛中,隨著晨風徐徐掠動。
溫昭明站在原地,宋也川猶豫著向她走了一步:「昭昭。」
他眼眸中似帶痛色。
溫昭明緩緩走向他,隔著三步遠,她低聲說:「你要叛國麼?」
宋也川丟掉手中的弓,拔出腰間的佩劍,他上前一步,將劍柄塞進溫昭明的手裡:「那你來殺我。」
他二人的身子貼在一起,宋也川的左手裹住溫昭明的右手,他將劍尖抵在自己的胸口,帶著她的手腕一起用力,冷刃割破他的衣服,劃開他胸口的皮膚。
鮮血涌了出來。
溫昭明眼角驟然湧起淚意,宋也川低頭吻她的眼睛,吻掉她眼角的淚水。
他仍舊握著溫昭明的手緩緩用力,猩紅的血將他的外衣打濕,溫昭明終於慌亂地想要掙脫。
她悲不能抑:「你為何要這樣做?」
劍尖停留在他胸前一寸處,再往前便是那顆跳動的心臟。
宋也川的眼眸安靜地看著她,過了很久,他終於說:「我沒有叛國。」
「你看到的太平,不會是真正的太平。」他染血的手想要去摸溫昭明的頭髮,看到自己掌中的血污,卻又生生頓住。
溫昭明噙淚:「若史書將你打為反臣,你該如何?」
宋也川笑:「那我就是反臣。」
他的笑容還是那般澹泊清雋,好似和建業四年初見那一天,從來沒有變過。
佩劍掉落在地,溫昭明拿手去捂他的胸口,鮮血從她指縫間溢出來。
宋也川拉過她的手,另一隻手撿起地上的佩劍:「和我回去。」
是時正是海棠的花期,連綿的棠花欺霜賽雪,春風掠過,宛若春雪如屑。
落於宋也川頭上、肩旁。
帶著一股孤決又乾淨的況味。
他袖帶當風,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永安門外。
他亮出染血的魚符帶溫昭明走出了皇宮。
坐上公主府的馬車,溫昭明顫抖著手去解他的外衣,宋也川仰著下頜平靜地坐在那,任由她將他沾血的斕衫剝離開。
中衣染著大片的血跡,溫昭明掏出自己的帕子替他捂住。
宋也川的身上又添了幾道傷痕,不知是什麼時候留下的,看著很新,帶著一絲血口。他看著溫昭明的發頂,似乎笑了一下:「你不想要我死了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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