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幾個捕快面面廝覷,而王鼎安面色慘白。
「抬他走。」溫昭明站直了身子,她平靜而暗帶冷意的目光在王鼎安的臉上掃過,他幾乎下意識的不寒而慄。
世人見過她最多的是公主的溫馴與尊貴。溫昭明是一個有些離經叛道的公主,她的溫柔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為了保護自己的偽裝。但她骨子裡更多的,是肖似明帝的冷漠與殺伐。
王鼎安顯然是怕極了,他跪倒在地,膝刑幾步,把頭磕得砰砰響:「殿下,殿下,我只照章辦事,是段秦,段秦和我說的……」
*
隔著一簾雨幕,趴在車中的宋也川透過偶爾被風吹起的車簾,看向那個策馬於車旁的年輕女子。她頭上戴著一頂斗笠,衣服被雨水沾濕了幾處,雨珠把她紅色的衣服氤氳成暗紅,像是幾滴泣血的眼淚,而溫昭明只顧策馬渾然未覺。
「昭明。」宋也川叫了她的名字,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在馬蹄聲與下雨聲交織的黃昏里像是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溫昭明沒有聽到,宋也川也並不想讓她聽到。
既醉以酒,爾餚既將。君子萬年,介爾昭明。
他一直都覺得她的名字很好聽,就如同她本人一般,光站在那裡,就是一個煊赫輝煌的盛世王朝。
*
二十杖的刑罰沒有折斷宋也川的傲骨。
醫者替他處理好傷口後,忍不住說:「大概宋先生昔日也是練過些武功的。若是旁人,這二十杖過後,只怕要把脊骨打斷。先生的骨頭略有挫傷但並無大礙,身上也是些外傷,養個十天半月就可以下床活動了。」
宋也川低低的嗯了一聲,秋綏把銀子遞到醫者手上,那醫者連忙謝過,帶著藥童走出了正門。
「這是殿下在潯州落腳的地方,殿下另指了兩個侍女來服侍先生。」
秋綏命人將炭盆挪得更近了些,隨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雨仍在下,宋也川心裡很想把窗戶打開,聞一聞新雨過後的味道,來沖淡一些他身上難聞的血腥氣。可他此刻行動受限,只能趴臥在床上。他細細分辨著來自不同方向的雨聲,有落於樹葉上的、有打在瓦片間的,也有掉落進凹凼中的。
他依然會懷念那座遙遠的皇城,懷念倚著城牆看著雨珠穿林打葉的日子。正因彼時的日子過得這樣純粹而無憂,以至於他懷疑過這樣快樂的日子是不是真正發生過。
溫昭明來到潯州的消息很快便在潯州、涿州兩地的官員之間傳開了。他們並不知道公主此次南行不過是一個臨時起意,他們只會懷疑公主是拿住了他們的錯漏與把柄。潯州太守和涿州太守接連拜謁溫昭明臨時落腳的宅院,這裡一時間車水馬,門庭若市。
一連三日,溫昭明都沒有時間去看宋也川,到了第四日午後,她沉著臉把案頭的一堆謁帖都推了出去:「不見不見,我沒有功夫和他們虛與委蛇,和他們說有事遞摺子給我。」
她提著裙擺站了起來:「宋也川如何了?」
秋綏道:「有些發熱,不過人很清醒。只是吃得很少,話也不多。」
「我去瞧瞧他。」
推開廡房的門,屋裡就瀰漫著一股傷藥的氣味。秋綏為溫昭明掀開帘子,隔著鉤起的灰藍床幔,宋也川趴臥在榻上,背上蓋著一塊三尺寬的絹布遮住傷處。他抬眼看來,與溫昭明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一時間有些赧然,下意識不動聲色的想去遮掩裸露在外的皮膚,只是手上難以著力,握不住那塊薄薄的布料。
「不知道公主要來,也川失禮了。」他側過頭咳嗽了一聲,垂下溫潤潮濕的眼睛低聲說。
他兩腮不知是因為赧然還是發熱,微微泛紅,溫昭明順著他清雋的眉目,看向他的肩膀。他的皮膚很白,帶著經年不見光的蒼白感,肩膀和手臂上都布滿著或大或小的疤痕,有些疤痕已經痊癒,有些新傷舊傷疊在一起,分外猙獰。
這是溫昭明第一次見男人的軀體,遮於絹布下的部分無法看清,縱然宋也川的身量消瘦,可眼前這副軀體依然體現出一個成年男子應有的力量與美感來。溫昭明不曾見過別人的身軀,宋也川的臂膊並不算是健碩,可他身量勻長,骨節分明而有力,手臂上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與脈絡,像是土地之上,縱橫阡陌的河流。
秋綏為溫昭明搬了一張椅子,而後輕輕退了出去,溫昭明走到宋也川身邊坐下:「我已經將王鼎安下獄,不會讓你平白受委屈。」
宋也川沉默地聽著,突然開口:「殿下,不知道您有沒有想過,有錯的到底是他們,還是我?」
他側著頭,用了幾分力氣和溫昭明四目相對,他眼中帶著費解之色:「我又做錯了什麼?」
連日的雨已經停了,他的眉眼籠罩在一縷暖黃的陽光下,他繼續說:「他們只想要利用我,只要我苟活一日,便不能止歇。」他停頓片刻又以很輕地聲音說:「若餘生都如此,也川又何必如喪家之犬般苟延殘喘。」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從東廠的牢獄再到潯州的衙門,宋也川覺得自己像是風中幽微之火,不知道會在哪一刻,徹底消散。如此殘生,了無意趣。
「我從牢獄中把你帶走,他們便會覺得你與我有干係。這樣一來,短時間也不會有人再打你的主意。」溫昭明沉吟片刻說道,她其實想把宋也川帶回京城去,畢竟那裡她更加熟悉,也更容易保護他。但是她覺得那只會讓宋也川更抗拒,覺得她別有所圖。她嘆息了一聲,叫了一聲秋綏。<hr>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