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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禧和秋綏亦沉默了下來。
「宋也川左右奔忙這麼久,落得這麼個下場。我都替他不值。」迎著風,溫昭明抬起下巴:「但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
回到精舍之後,江塵述在庫房翻找了大半天,最終一無所獲,無功而返。
當年的藏山精舍早已被付之一炬,他雖然從廢墟中撿出了幾片紙,但這其中並沒有宋也川的書稿。他猶豫片刻,終於走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外,推開門,宋也川正坐在窗邊發呆。
已經是七八日了,宋也川每日話很少,吃的也不多。除了看向天邊的雲朵之外,整個人又變得很安靜。
聽到開門聲,宋也川輕輕看來,片刻後他低聲問:「災情如何了?」
聽他這麼問,江塵述幾乎笑出聲來:「水已經退了,災民按照一畝地十兩銀子領賑災款。」
「先前不是說十五兩?」
「是啊,」江塵述惡意一笑,「只是所有人都說你捲走了銀子,現在只能發十兩。宋也川,這就是你心中所渴望的太平盛世嗎?這河清海晏,和你心中想的一樣不一樣?」
宋也川沒有生氣,他墨玉般的眼眸輕輕籠上一層霧。
年少時讀書,書中有天下大同、天下為公。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埋首於書海中的歲月里,宋也川也曾有過單純的赤子之心。他覺得這亂世,不論是良臣還是明主,得其一便可永葆昌盛。
可直到他從書本之中站起身來,俯身去看。
哪裡有明主,哪有又有賢臣。
江塵述將手中的筆墨放在桌上:「你寫點東西給我。」
宋也川不解:「什麼?」
「我不要你寫你不想寫的,你寫什麼都可以。就寫首詩吧。」
走到桌邊,宋也川拿起了筆:
西樓著意吟賞,何必問更籌。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他寫字的時候江塵述才發覺他用的是左手,等到宋也川停了筆,江塵述上前來看:「你如今左右手都會寫字了麼。」
宋也川神情平淡,他將右手手腕翻過來給江塵述看:「右手受過刑訊,傷口雖然好了,但無法著力,我如今已經一直用左手寫字了。」
江塵述有些沉默,宋也川也並沒有為自己聲辯或是說教:「你還是不願讓我走麼?」
「其實也川,我這也是為你好。」江塵述等紙上的墨漬晾乾,小心地捲起,大抵是看過他受刑後的傷口,語氣也和緩了一些,「你現在若是出去,立刻便會被抓緊衙門裡嚴刑拷打,問你把貪墨的銀子放在哪裡。又或者根本不給你機會,找個僻靜無人處,將你殺了了事。你留下來不好麼?我給你專門辟一處院子,從此你和你的相好再也不用受公主的擺布了。」
宋也川有些怔忪:「什麼?」
江塵述一笑:「別裝了,我今天見過了。是一位頂美貌的小娘子,她正在澠州尋你。我說你死了,她說不信,非要找到你。」
宋也川藏在袖中的手有些抖,他勉強維持著平靜:「她長什麼樣子?」
江塵述思索:「大概比你矮一頭,眼睛很大很漂亮,皮膚很白,身邊跟著兩個侍女。」
見宋也川不語,江塵述揶揄:「我說的對不對,到底是不是和你相好的小娘子?」
宋也川吐出一口氣,鼻子有些酸。
昔年在潯州,陳義問過他同樣的問題。宋也川曾說他這樣的人,配不上這樣好的女郎。
今日江塵述亦作此問,宋也川眼帘低垂:「是。她是我喜歡的人。」
我說你死了,她說不信,非要找到你。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讓他呼吸都變得艱難。
那個將他殘忍拋棄的世界,撕開了一道天光。
溫昭明。
她來到了澠州,她說一定要找到他。
他有時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能夠讓她不遺餘力地向他走來。宋也川孑然此身,兩袖空空,空有一副病骨支離的殘軀,還有飄搖於風中的執念。
江塵述見他不語,又問:「你想不想見她?」
宋也川壓抑著自己的渴望輕輕搖頭:「不見。」
他有些害怕。害怕溫昭明會容不下這些藏山精舍的舊人。
更害怕溫昭明選擇了接納,江塵述若日後敗露,溫昭明又會因此而被株連。
他為她謀劃了這麼久,宋也川相信只要溫昭明沿著自己的道路走下去,一定能活得好。
江塵述猜到了他會這麼說。
「也川,其實留在這於你而言,是一件幸福的事。你和她隱居山中,沒有俗世羈絆,你讀書寫字,她為你紅袖添香。從此這世界與你們無關,你們可以長廂廝守在一起,日後再生幾個孩子。這樣的生活,你不想要嗎?」江塵述認真問道。
宋也川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輕聲說:「過去盼望過這樣的生活,但和你一樣,我也沒有別的選擇。」
第59章
翌日午時, 溫昭明和江塵述再一次碰面。
江塵述將手中的紙遞給她:「這是宋也川的舊稿。」
溫昭明接過,只一眼,心臟就猛地跳動起來。
當年宋也川重寫《遐地說》時, 孟宴禮一眼就認出了宋也川的字,溫昭明覺得奇怪,孟宴禮專門為她講解,宋也川有些字喜歡偷偷減筆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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