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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靠衣裝,穿著這身官服,宋也川體面而矜貴,剝離這件衣服,他瘦骨清癯,好似要被什麼虛無的東西壓彎骨頭。
他的腳步聲踏散了本就稀薄的晨霧。溫昭明走到窗戶邊,透著半開的窗縫,看著宋也川的背影繞過了垂花門。他的每一步都格外堅定,好像許多事早已在心中有了個答案。
第76章
宋也川沒有死。
後來溫昭明才知道, 那一天的朝堂上有許多人為他求了情。
最後還有封無疆。
大臣們一個又一個跪在乾清宮的磚地上,言辭懇切,眼含熱淚。
就連溫襄都感到了震驚。
散朝後, 溫襄把宋也川留下,他緩緩說:「我本就沒打算要你死。和我父皇一樣,我有時也很欣賞你的風骨。你們都察院的事,我心裡有數, 這件事錯在程既白,不在你。」
宋也川跪在他面前的地上, 並不替自己聲辯:「多謝陛下恩賜。」
溫襄走下玉階來扶他:「這算什麼恩賜呢?」他苦澀一笑:「這皇帝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難做,只是我如今身在囹圄, 退路就是死路罷了。」
其實在宋也川的記憶中,溫襄原本並不是這個樣子。宋也川昔年為公主面首時在宮宴上偶遇溫襄,他尚且是一個遍身清貴, 書卷氣很重的親王。而後,宦海泅渡, 溫襄數度在權柄間游移, 他日漸恐懼, 束手束腳。哪怕後來封了太子, 再後來臨朝稱帝, 他寵信司禮監,重用賀虞,日復一日早已在權利間面目模糊。
權力不僅僅會讓人勇敢,也會讓人畏懼。
走出乾清宮的正門, 封無疆站在金水橋邊等他。
「你知道我會保你?」
宋也川眼眸平靜:「我知道。」
封無疆嗤笑一聲:「為什麼。」
宋也川從容說:「封大人想讓也川做大人的刀, 我活著比死了有用。」
「那些替你求情的人,都是你的人?」
宋也川笑而未語。
封無疆有些驚訝:「你怎麼做到的。」
「封大人。」宋也川站定了腳步, 「您要知道,大臣們入仕多年,深受教化,生而便會追求純與善。他們活在鐵腕重壓下數年,真心反倒比手段更好用些。」
「過去倒是不覺得你如此善察人心。」封無疆輕慢說,「早聽聞你府上車馬絡繹不絕,若說起來你們清流不是最自矜自重,如今也學會做邀買人心的事了?」
「在這朝堂上,清白是最沒用的。」宋也川袖帶當風,眼眸深處一片蔚然,「若是真想要矜持和體面,只怕活不過三天。」
*
宋也川在宮裡忙了數日,最終又回到了溫昭明的身邊,他告了幾天假,替溫昭明做好了她喜歡的燈架子。
偶爾他會去自己的府邸里待客。他寫了很多東西派人送出去,不知送到了哪裡。
溫昭明不大問起朝堂的事,趁著宋也川閒暇時,要他給自己做一個書刀。
宋也川做了好幾個樣子的來給她挑,溫昭明哪個都喜歡,不肯鬆手。
天氣漸暖,偶有料峭春寒。
宋也川於燈下寫字,好似在思索著什麼,停停寫寫。
溫昭明自他背後看了很久,才聽他清淡的嗓音響起:「過來坐啊。」
溫昭明笑:「你聽到了啊。」
宋也川轉過身來,眼裡藏著一泓清泉:「我聞到了。」
他對著溫昭明伸出手沒寫字的右手:「你身上很香。」
溫昭明喜歡薰香,會根據季節、時令甚至是心情來更換自己衣服的薰香,宋也川對她慣用的味道很是熟悉。
她坐在宋也川身旁,看著他寫的東西。
都是和政治有關的事,溫昭明掃過兩眼便沒了興致。
「你想不想學這些?」宋也川問她。
「不想。」溫昭明搖頭,「我也不是全然不懂,只是太費腦子了。有你思慮這些就夠了。」
宋也川拉著她的手說:「其實學一學還是好的。你懂的越多,越不會被人算計。」
「我有你啊。」靠在宋也川的肩頭,溫昭明的手撫上他的脊背:「你就是想的太多,昨日你便是三更才睡的。」
宋也川被她摸得有些癢,卻又捨不得躲,嗔她:「好了,不要鬧了。」
溫昭明有心再去挑逗他,可看見他眼中似帶倦意,卻又捨不得下手了。
她抬手輕輕去摸他的眼睛,宋也川的眼睛很好看,睫毛也分外濃密,她的指尖停在宋也川的眼皮上,低聲說:「若知道這樣辛苦,我就不讓你入朝堂了。」
她說話時似帶了幾分怨氣,模樣很是可愛,宋也川被她逗笑了,胸腔輕顫:「然後等殿下養我麼?」
「這有何難呢?你這樣瘦,每天都吃不下兩口。」溫昭明摟著他的腰,「忙完這陣子,好好休息一下吧。我給你做吃的,你還沒嘗過我的手藝呢。」
宋也川順著她手上的力,順勢輕輕靠在她身上,眼底笑意清淺:「好啊。」
*
四月十五,月圓。
楚王溫兗糾集三十萬大軍驟然起兵,以「除奸佞,清君側」為名,一路勢如破竹,直奔京畿。<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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