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頁
刑部侍郎趁機提起尚且關押在刑部大牢里的第二批南方文人,溫兗此刻也有幾分心力交瘁。
「如今南方百姓已經對朝廷有了怨恨, 就不要在此時與他們針鋒相對了。」溫兗擺了擺手,「打三十杖放了吧。」
「那裴泓呢?」
溫兗道:「你看著辦。」
裴泓的罪的確要更重些,但聽陛下的意思,還是想留他一命。
刑部侍郎猶豫很久,終於寫了個流字。
三十杖,再流放三千里。
溫兗看過之後點點頭:「就這麼辦吧。」
池濯得了消息,又給宋也川下了個帖子。
宋也川帶他去了一間茶樓。
牆壁是重新刷過的,早已看不出字跡,宋也川指著牆面說:「他那時,就把詩寫在這裡。」
「他寫的什麼?」池濯艱澀問。
「堪笑蘭台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池濯苦笑:「果然是他做出來的事。」
他停了停,又說:「也川,那一回我……」時間已經過得太久了,驟然提起也讓他有些羞赧。
宋也川打斷了他:「不必再提了。」
池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終於鼓起勇氣問:「這些事,你到底參與了多少?就是,那些流寇的事。」
他看著宋也川霧沉沉的眸子抬起,對著他緩緩一笑:「喝茶吧。」
池濯心裡有了一種複雜的感覺,像是被人驟然扼住了喉嚨以至於難以呼吸。
他甚至想按著面前青年的肩膀,用力搖晃幾下,讓他把話全都說清楚。
捫心自問,他早就看不透宋也川了,又或者說他太自以為是,其實他從來就沒有懂過他。
池濯的目光落在宋也川平靜搭在桌前的手上。
他的手指清瘦蒼白,手背上可以看清分明的青色血管和筋絡。指甲修得很整齊,手指修長指節分明。宋也川便是這樣一個文弱的青年。他除了如玉般出塵的相貌外,好似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目光溫潤若玉,平和從容:「我並非信不過你,也不是刻意隱瞞。很多事不知道對你有好處。」
「罷了,你不肯說我也不會追問。」池濯低聲說,「那你說說看,這戰役到底勝負如何,何時才能結束。」
「三個月內便會了結。大梁勝。」
「如今這形式,你還能這般樂觀?」
「大梁沒有你想的那麼弱小。」宋也川平靜飲茶:「屆時承國公在朝中的地位便可以和封無疆比肩了,汪右直也會因為這次戰事有所提拔。權柄下移,封無疆的注意力便會轉向承國公,我們的日子都會好過很多。」
從流寇起義,再到重用承國公府,池濯驚覺宋也川仿佛一切都瞭然於胸。
「我一開始只是以為你要救裴泓、救那些南方士子,如今我才知道,你的目光仍在朝堂上。」
池濯的聲音漸漸低了:「這場戰事,死了很多人。有咱們的軍士,也有無辜的百姓。」
宋也川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現在死人,是為了以後不再死更多的人。」
「我懂。」池濯輕聲說,「也川,你有魄力,我心中很欽佩你。」
封無疆已經有了獨大的勢頭,而今上的幼子年齡還太小,陛下身邊便沒有幾個可以信任並重用的人,又或者說他從沒有信任過任何一個大臣。溫兗逐漸重用承國公府大概也是為了分權。
「明日裴泓要離京了,你去送他嗎?」池濯問。
「不去了。」宋也川從懷中掏出銀票,推到池濯面前,「你替我轉交給他。」
「他要是不收呢?」
宋也川淡淡一笑:「你說是其陽公主給的,他就收了。」
「你……」池濯一時語塞,「這話我怎麼說得出口。」
宋也川的目光落在銀票的信封上:「你放心吧,他這人,不會委屈自己的。」
*
走進書房時,宋也川沒有意外溫昭明在等他。
她面前展開了幾張信紙,一張一張地貼在桌案上。
「這是你有意要給我看的,是嗎?」她拿起其中一張,「趙在淵的名字,我可是如雷貫耳已久了。我竟不知你的本事,和他都這般諳熟了。」
溫昭明仰起臉,看著宋也川的眼睛:「你把這些放在桌上我能看見的地方,想要我說什麼呢?」
宋也川走到她面前,緩緩蹲下與她平視。
他眼眸那般烏黑,光看著她便似是能將她吞沒。
「我允諾過,不向你欺瞞。」
在某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只餘下對她誠實這一個優點。
「我很早前就知道趙在淵,他父親和我父親曾是好友。我未入仕時曾與他有幾面之緣。他如今請我襄助,我助他取下了中州。」
某一刻,宋也川覺得自己不應該將這一切告訴溫昭明。
因為這寥寥數言背後,是血液的腥膻。
他對趙在淵的恩惠,也不是什麼舊日之情,無非是要將承國公推上高位。
宋也川從沒有像今日這般意識到,他早已不是一個純粹的士人了。<hr>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