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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八歲的人,說話顯得有些老氣橫秋,宋也川笑了一下:「是。」
天光雲影之間,宋也川目送著他的背影走在寥闊無垠的天宇之下。
褒衣博帶,滿袖長風。
第71章
建業九年, 十月十五。
宋也川拿著自己的箱奩走進了都察院的大門。
都察院裡的人大多是務實派,再加上每人都身兼數職,忙得抬不起頭來。
所有人都見過或聽過宋也川的名字, 沒人覺得意外,也沒人刻意拿他的過去做文章。這樣平視的姿態實在難能可貴。
對宋也川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安寧了。
十五日那天晚上,都察院的御史中丞程既白在自己府上設宴, 款待都察院七品之上的官員。這也是擺明了,要將宋也川介紹給所有人。
他提前同溫昭明打了招呼或許會喝酒。
都察院的人能喝酒的很多, 又是御史中丞大人私下裡的設宴,不似恩榮宴那般走個過場。每個人都端著酒杯輪番的喝過來, 宋也川也不能例外。
明晃晃的燈影倒映在杯中,程既白先是逐個介紹了都察院裡的人,從左右都御史開始, 再往下還有副都御史、左僉都御史,五品之下還有司務廳、經歷司以及十三道監察御史。這樣一圈酒喝下來, 宋也川面上已經沾了紅意。
再往下, 還要給品階高的官員再次敬酒。
宋也川明白這些是給他和大家熟悉的機會, 也明白這是另一種考驗。
他不會喝酒, 今日這些酒水飲入腹中, 攪弄著肺腑都作痛起來。
好不容易挨到了宴會的結尾,他連自己怎麼出的府門都記不得。
夜風吹過,他扶著御史中丞府門外的槐樹,嘔得肝腸寸斷。
身後有人給他遞帕子, 宋也川扶著樹站直身子。回過頭時, 溫昭明正靜靜地看著他。
宋也川雙眼還泛著血絲,他默默擦了嘴, 跟著她上了馬車。
他現在倒是清醒了些,沒有方才那麼難受了。
宋也川以為溫昭明會生氣,但是她沒有。
濃郁的夜色下,她的眼睛倒映著一絲光亮,溫昭明安靜地看著他,一句話都沒說。
該說什麼呢?
宋也川是封無疆提拔到都察院的,往後所有人都會把他看作是和首輔有瓜葛的人。他的過去人人都清楚,這回不過是一個投石問路,往後能不能有立足之地,還得憑自己的本事。
這是宋也川自己要面對的路,他要往上走,有些俗禮是免不掉的。人微言輕,是沒有推脫的餘地的。溫昭明有些心疼,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宋也川小口喝完了,他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酒氣重不重,會不會衝撞你?」
溫昭明搖頭:「沒有。」
「昭昭,」宋也川柔柔的笑,沾了兩分薄醉,他眼底藏著一絲暖融融的春意,「你專門來接我的嗎?」
溫昭明覷他:「不然呢?看你在程既白的府門外吐昏過去,明天被乞丐發現麼。」
「哪有。」宋也川拉過溫昭明的手,小聲卻又認真說,「昭昭,我認得路。不論在哪,哪怕到了天邊,我都知道怎麼走回你身邊。」
宋也川每次喝了酒都這樣,甜美的話不要錢似的說給她。
溫昭明抬起眼眸打量他:「還難受嗎?」
「難受。」宋也川悶笑著將頭靠在溫昭明肩上,似是在撒嬌,「昭昭,我好難受。」
他不願提起艱難險阻,想要靠這種方式矇混過關,不讓溫昭明再去問、再去想。
明知他三分真七分假,溫昭明依舊抬起手,隔著衣服找到他胃的位置:「躺下,我給你揉揉。」
馬車上空間狹小,宋也川的頭枕著溫昭明的腿,溫昭明的手輕輕貼在他身上,隔著衣服卻依然能暖進心裡。
「我今天,其實是高興的。」宋也川說,「沒人提起我的身份,他們都拿我當個普通人。」
他閉著眼睛,感受著溫昭明掌心的溫度,露出一個笑:「活了這麼多年,頭一次覺得做個正常人,是這麼好的事。」
他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微末的真情便會讓他記在心裡。
天氣有些冷,月色照在地上,青磚上已經開始掛著鹽粒般的微霜,宋也川頭上戴著冠,溫昭明替他拆下來放在桌上。他烏髮披散在她的腿上,溫昭明掬起一縷,浮光水滑,上頭像是掛著清冷的月光。
*
都察院設立之初,為的便是做皇帝的耳目,提點督查著百官。可如今,這樣的活有東廠的人在做,一旦有些事都察院和東廠的人起了什麼衝突,哪回都會敗下陣來。
這幾日查封了一個蘇州平江的私鹽衙門,抄出了百十萬兩的白銀。都察院十三道衙門的人一起核對著帳簿。發現每一年私鹽衙門都會往鎮撫司送十多萬兩白銀。豐年多些,欠年少些,只是平攤下來,總共不下百萬兩。
這些贓銀都是熔了重新煎成的銀錠。
眼下政局不穩,溫襄登基的時候下了旨意,優先用寶鈔做貨幣,金銀的交割總得有定數,還要交給官府查驗。
寶鈔貶值得厲害,唯有金銀才是最值錢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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