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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厚厚的一疊紙,是那個倔強孩子的一腔子熱血,沉甸甸的,讓人心中感慨萬千。
溫昭明點了點頭:「他寫好了還會再拿來的。」
說罷欲走,孟宴禮突然叫住了她:「殿下。」
溫昭明回身,孟宴禮猶豫了一下,才低聲說:「這孩子是個死腦筋,倔得像一頭驢,干起活來不要命似的,麻煩殿下多規勸他,別讓他熬壞了身子。」
一絲笑浮現在公主的眼睛里,她說:「這我知道。」
孟宴禮見溫昭明並不反感,忍不住又說:「臣不知殿下對也川是什麼樣的心意,是利用也好,真心也罷。我這小徒弟心思單純,認準的人和事一定不會回頭,他受的苦也太多了些,懇請您……別讓他傷心。」
鬢髮已斑的孟大人絮絮地說著,他對宋也川的那份心意可見一斑。
「他救過我的命。」溫昭明平靜地看著孟宴禮,「我會善待他,也會尊重他的心意。我會讓他清清白白地站在世人面前。而孟大人要做的,是不要辜負他的這份心。」
溫昭明已經走了很久,孟宴禮卻依然站在原地。
他有點想哭,也有點想笑。
想笑是因為這個一根筋的佞徒終於遇到了一個對他好的人,想哭是因為這個人是尊貴的公主。
他們二人的雲泥之別,哪裡會讓宋也川獲得真的安寧與幸福呢?
*
宋也川投身於無邊書海之中,一轉眼便是兩個月。這段日子裡,溫昭明赴宴、交友、入宮,和他寡淡的生活並無交集。除了偶爾於府中相見,才會說上幾句話。
溫昭明給宋也川的紙是有定數的,他為了能多寫幾個字,總會刻意把字寫得很小,溫昭明心中暗想,反正看得費力的人是孟宴禮。
宋也川總是會在清晨時等在溫昭明的寢房外,將書稿交給她,他的身上披著露水,連髮絲上都微微泛出一絲潮濕,唯獨眼睛很亮,像是九天之上的星星。
時間已經來到了七月底,天氣越發熱起來,溫昭明派人給宋也川送了些冰,然後百無聊賴地聽霍逐風為她報公主府的各項開支。
她接過霍逐風手中奴才們的身契,隨手翻開,竟看到了宋也川的名字。
他的生辰:宣平十九年,八月初六。
溫昭明漫不經心地想著,宋也川的十九歲生辰好像馬上要到了。
八月初六這天早上,宋也川慣例來溫昭明的寢房外取紙。
暮夏時節的風徐徐地吹過樹梢,溫昭明立於樹下,正在仰頭看向頭頂的紫薇樹。簇簇粉色的花苞宛若片片流雲。聽到腳步聲,溫昭明側過身來。
宋也川行禮:「殿下要出門嗎?」
「嗯。」
「殿下路上小心。」
溫昭明掀起眼皮漫不經心地說:「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宋也川臉上輕淺的笑意滯住了,他垂下眼說:「八月初六。」
「既然知道是自己的生辰,就該猜到,我是在等你。」溫昭明笑盈盈地說,「這是我送你的賀禮。」
她從冬禧手上拿過一個托盤,上面是一整套上好的筆墨紙硯。
毛筆是用楠木做的筆桿,拿在手裡暗香隱隱,宋也川接過之後說:「多謝殿下。」
他的神情平靜,看不出什麼喜意,溫昭明挑起眉毛:「怎麼,我送你的東西你不喜歡?」
「不是的殿下。」宋也川笑了笑,「我很喜歡。」
他的笑容很淺,總讓人覺得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他再次抬頭說:「多謝殿下賞賜,也川回去了。」
盯著他的背影,溫昭明想了良久也沒有想通其中的關鍵。
直到坐上了入宮的馬車,馬車行進至西四牌樓時,溫昭明心中有一道白光閃過。
她想起來了,八月初六這一天,除卻是宋也川的生辰之外,還是宋家百餘人,伏法之日。
「停車,停車!」溫昭明猛地掀開車簾,「霍逐風,停車!」
霍逐風不解其意:「殿下。」
溫昭明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回府,馬上回府。」
馬車掉轉馬頭,向公主府的方向行去。
*
西溪館內,宋也川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前。
他的目光望向棲霞山的方向,他知道溫昭明把他的父母葬在了那裡。
他緩緩抬起手,蒼白的指尖摸過額上的刺字,那一刻,他竟然覺得有些恍惚。
一年前,在刑部冰冷又殘忍的大獄裡,匕首劃破他的皮膚,他的眼前只餘下猩紅的一片。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個絕望又寒冷的秋天。
而此刻,他卻能站在這里,將那些曾深深植入他記憶的文字寫在紙上,在某一刻,他覺得這些殘卷中寄託了他殘存的意志,讓他更夠再燃燒一分自己的光與熱。
桌上放著溫昭明送他的筆墨,他清瘦的指尖拂過狼毫與徽墨之間,不忍心將他們拿起。最終依然握住了過去常用的那一支舊筆,這支筆是他從琉璃廠隨便買的,筆尖的狼毫已經分叉,墨汁早已滲透進了木質的筆桿里,偶爾會把他的手指染上顏色。
他走到桌前,平靜的開始默寫他曾看過的每一卷文章。<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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