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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像是安慰她,又像是有感而發,晚詞附和道:「大人說的是。」
丫鬟端上來兩盞蜜餞金橙子泡茶,甜香馥郁。吃茶之際,晚詞抬眸打量章衡,他臉龐輪廓比少時更分明,刀刻一般,棱折挺拔有法度。
章衡又問她在京城住得慣否,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語氣雖是淡淡的,卻讓晚詞受寵若驚。他對趙琴從不曾如此體貼,門生和同窗到底不一樣。
「一切都好,沒什麼難處,多謝大人關心。」
她過去對他可沒有這麼客氣,兩人都嘗到了新身份的好處,各自微笑。
說了會兒話,章衡留她吃午飯。滿桌佳肴,有不少是保定的特色菜,晚詞夾起一塊紅燒驢肉,細嚼慢咽,深感此一時彼一時。
章衡與她吃了杯酒,道:「孫尚書也很欣賞你的文章,還說看你的文章想起一個人。」
晚詞呼吸一窒,章衡知道她要去拜謝孫尚書,怕她猝不及防,當場露餡,有些話必須提前說。
他轉臉看向園子裡的花木,感傷道:「那個人是我國子監的同窗,趙祭酒的侄兒,極有才情,深得孫尚書的賞識。可惜她無心仕途,回了老家。你見到孫尚書,多多上覆他。」
晚詞聽了這番話,如同被人拿刀直逼要害,可以想見自己的臉色一定是煞白煞白的。幸而章衡沒有看她,從她的角度,卻能看見他眼角流露出的哀思。
他在為她難過,他知道的,她叫人送給他的那把扇子足以讓他明白一切,只可惜為時晚矣。
他至今未娶,是因為她麼?晚詞不敢相信。即便知道趙琴就是趙小姐,他對她又能有多少情?
晚詞吞咽了幾下,壓下心頭上涌的熱流,道:「晚生知道了。」
章衡復又看向她,說了些殿試的事,她有問有答,略顯僵硬的神色漸漸緩解。吃過飯,晚詞告辭而去,胃裡像是積了食,墜墜的難受,直到晚上也不見好轉。
章衡寬衣就寢,靠著床頭看了會兒律典,打開裡面的一層抽屜,取出那把看了六年的摺扇,一折一折,徐徐打開。
曲徑疏籬來往游,沉沉罷舞枕枝頭。香偷韓椽身猶困,魂繞莊周夢更幽。
次日晚詞又帶了禮物,來到孫府。孫尚書在書房,晚詞進來端端正正地拜了三拜,孫尚書笑容滿面,讓她起來。晚詞在一旁坐下,看見那幅冬日泛舟圖還掛在牆上,她的詩,父親的字,眼中一熱,險些掉下淚來。
孫尚書見她看著那幅畫,道:「這首詩是昔日國子監的一名學生所作,那日我看你的文章,便覺得你們有些像呢。」
晚詞今日有備而來,絲毫不見驚慌,從容道:「是趙祭酒的侄兒麼?昨日章大人也說起她了。」
孫尚書點點頭,道:「章侍郎當年也在國子監讀書,他是世家子弟,有點像他父親的品格,眼界高,很少看得上什麼人,卻和趙琴關係不錯。他挑中你的文章,也未嘗不是緣分。」
晚詞默然,孫尚書看了看她,又道:「章侍郎雖然年輕,頗有手段,深得太子信任。你跟著他,日後必定受益良多。然朝堂紛爭,向來爾虞我詐,你涉世未深,我勸你莫要摻和。」
晚詞道:「多謝部堂教誨,晚生明白。」
孫尚書也留她吃飯,又叫女婿過來作陪。常雲間剛從衙門回來,還穿著官袍,看起來沉穩多了。晚詞與他見過禮,寒暄幾句,坐下吃飯。他和湘痕成親時,晚詞已經去了濟南,頭兩年湘痕常常寫信給她,信上說他們夫妻恩愛,生了個女兒,小名蓮姐。晚詞也回信,隻字不提自己的苦處,還著人送去一個金項圈。後來終日鬱郁,無話可寫,便斷了聯繫。
飲酒間,常雲間笑道:「我聽說有個四十一歲的舉人中在麗泉手裡,我要是他,真正羞煞了!」
孫尚書也笑,晚詞見他和常雲間關係和睦,料想湘痕這幾年也過得不錯。三人正說著話,門外傳來一句奶聲奶氣的爹爹,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蹣跚跑了進來,直往常雲間懷裡鑽。
丫鬟奶子跟在後面,笑道:「姐兒聽說姑爺回來了,便鬧著要過來,攔都攔不住。」
晚詞見那孩子手裡捧著個黃澄澄的果子,眉眼極像湘痕,生得粉雕玉琢,脖子上戴的金項圈正是她送的那個,滿心歡喜,道:「令媛真是冰雪可愛。」
常雲間將孩子抱在膝頭,接過她手裡的果子,笑問:「這是哪來的?」
孩子道:「這是舅舅派人送來的番檨,孩兒特意留給爹爹吃呢。」
常雲間眉歡眼笑,孫尚書故作不悅,道:「怎麼不給外公吃呢?」
孩子笑道:「娘說外公吃過了。」
孫尚書道:「你娘就是個偏心的。」
孩子不接話,轉過頭來,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晚詞,道:「這個哥哥生得真好看。」
姨媽成了哥哥,晚詞生生被她叫矮了一輩,無可奈何,只是笑。
常雲間道:「范公子也有二十一了,未成親的人畢竟不同,看著面嫩,和麗泉一樣。」
晚詞道:「晚生豈敢和章侍郎相比。」
她是成過親的人,面上看不出,心到底老了,倒是章衡依舊出塵脫俗,看著確實比同齡人年輕。
逗了會兒孩子,離開熱熱鬧鬧,其樂融融的孫府,晚詞回到家裡,倍覺孤清。看著暮色合攏,華燈初上,她忽然想去春柳棚看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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