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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寶漸深知其性,不以為意。可憐晚詞跟著章衡早出晚歸,辛苦了大半個月,連西湖都未好好逛過。
這日中午,章衡要去布政使任元度府上應酬,心知晚詞不耐煩,便沒叫她去。
晚詞終於得空,帶著無病和絳月走在清風徐來,柳絲如浪,桃花噴薄的西子湖畔,甚是愜意。春光烘得花氣暖融融,直往人臉上撲,頭頂一聲又一聲的婉轉鶯啼,從這兒到那兒,忽東忽西,分辨不清。
樹下有著艷色薄衫的女子鬢插鮮花,搖著團扇,煙視媚行,有頭戴方巾的書生三五成群,談笑風生。更多的是扯著嗓子叫賣花翠汗巾,藕粉茶湯的小販,和布衣草鞋,衣上綴著補丁,腳趾鑽出破洞的挑夫船工。
晚詞買了三碗藕粉,三人也不分主僕,並排坐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捧著碗,看著湖光山色,悠哉悠哉地吃著。
晚詞道:「章大人不在,咱們都自在多了。」
過於剛強的章衡做上司,做情郎,都叫人緊張。絳月和無病深有感觸,沉默地附和她。
晚詞擱下空碗,雙手撐在身後,深吸了口氣,長長地吐出來,道:「若能去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分開一段時日也好。」
這話絳月和無病便不能苟同了,兩人都知道章衡把她看得比什麼都重,真要分開,不知又會鬧出什麼事。四目相對,虛空中幾乎激起水紋。兩人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打消她這一可怕的念頭。
絳月壓低聲音,小心翼翼道:「章大人這般著緊姑娘,分開了,只怕他受不了。」
晚詞瞥她一眼,道:「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受不了的。」
無病道:「世道險惡,姑娘就算不為他著想,也該為自己考慮。分開了,萬一遇上什麼麻煩,阿姐又不在身邊,我和絳月哪有章大人主意多?」
絳月忙道:「正是這話!」
晚詞撇了撇嘴,道:「我不過隨便說說,去哪裡,怎麼去,我都不知道,你們不必如此緊張。」
她站起身,去逛古玩字畫鋪子,西湖周圍這類鋪子極多,東西良莠不齊,價錢往往也不公道。她看中一個白玉詩筒,上面刻著兩株古梅,勁骨清峭,花萼綴枝,是難得的佳品。店主直誇她眼光好,說這是唐貞觀年間的東西,要價三百兩。
晚詞這趟出來,身上連一百兩都沒有,放下又捨不得,看來看去實在喜歡,躊躇半日,叫店主等一等,帶著絳月,無病一徑回到會館,將自己用的白玉鎮紙,紫檀木筆筒和一個玉扇墜拿到當鋪里兌了兩百五十兩銀子,又和賣詩筒的店主討價還價,最終添了三十兩成交。
傍晚章衡回來,見她坐在榻上看書,拉了拉手,笑道:「我叫人備了船,咱們去船上吃飯。」
他換下官袍,穿了一件月白寧綢窄袖衫,與她來到湖邊。此時的西湖又是另一番景象,落日熔金,滿天霞飛入水,五光十色,宛如靚妝炫服的美人。一隻采菱船泊在岸邊,章衡叫船家下去,自己搖著櫓,盪向不遠處的南屏山。
悠悠鐘聲中,晚詞笑道:「你這船劃得比過去強多了。」
章衡道:「想著和小姐泛舟西湖,我在家練過幾次了。」
晚詞一怔,道:「真的?」
「騙你我就是這水裡的泥鰍。」
晚詞面上笑意更濃,她忽然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想和他分開,現在要她和他一輩子泛舟湖上,她也是願意的。
看他搖了一會兒,晚詞自覺會了,伸手向前道:「讓我試試。」
章衡鬆開手,她接過船櫓,使勁劃拉了幾下,船隻原地打轉,寸步不前。
「可煞作怪,我哪裡不對,它怎麼就不走?」
章衡走到她身後,握住她的手,弄直了船,往前劃出三四丈,晚詞道:「我會了,你鬆手罷。」
章衡看著她被晚霞染紅的臉龐,置若罔聞,劃入蘇堤畔的樹影里,方才鬆開手,環住她半弓的纖腰,在她腮邊落下一吻。
堤上人來人往,這船沒遮沒擋,晚詞不想他做得出,又驚又怕地環顧四周,只覺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章衡笑著耳語道:「沒人看見的。」
這裡不是京城,認識他們的人寥寥無幾,看見了又怎樣呢。江南的春風溫暖濕潤,吹得人心都鼓脹起來。晚詞扭過臉,飛快地親了下他的唇,丟下船櫓,回到艙里坐著。
章衡難以置信地摸了摸嘴唇,靦腆者的熱情放肆像藏在碗底的珍饈,叫人有種意外的感動。他將船搖到阮公墩旁,在她對面坐下,一邊吃酒,一邊等待月色。
「西泠月照紫霞叢,楊柳多絲待好風。小苑有香皆冉冉,新花無夢不濛橡。金吹油壁……」
晚詞吃多了酒,回去時扶著章衡,腳步踉蹌,口中呢喃。章衡將她扶到房裡,放在榻上,自己走到桌案後坐下,提筆蘸墨,欲把她在湖上作的詩錄下來。
他習慣用鎮紙壓著寫,找來找去不見鎮紙,便問旁邊的絳月:「鎮紙呢?」
絳月低了頭,訥訥道:「姑娘日裡看中一個白玉詩筒,就是桌上那個,要三百兩,她沒那麼多錢,便把原先的筆筒,鎮紙,還有一個扇墜都當掉了。」
章衡愕然,他與晚詞濃情蜜意,好得難捨難分,雖不是夫妻,他早已占了做丈夫的便宜,自認養活她也是應該的,區區三百兩,她竟寧願當東西也不問他要。饒是知道她孤傲,不想孤傲至此。<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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