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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初冷笑一聲,她會不安麼?她巴不得他死了才好。說來奇怪,他過去很怕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現在一點不怕了。他甚至盼望她變成鬼,出來再和他打一架。
隨從們再四勸不動,只好去搬鋪蓋,收拾妥當,都退到外面。宋允初熄了燈,躺在被褥上,聞到一股樟腦味。這被褥是守陵的侍衛頭領家人新做的,自己沒捨得用,一直放在箱子裡,今晚便獻出來了。
天潢貴胄,早已習慣了別人將最好的捧到自己面前,走到哪裡都是恭敬討好的臉,無趣極了。
殿內一片濃黑,他轉了個身,向著石棺的位置,道:「我知道你恨我壞了你的好姻緣,可我原本並不知情,我若知道,才不稀罕娶你。當初還有一個鴻臚寺卿家的小姐,比你標緻多了。你這個脾氣,就是太子也未必受得了。我還記得,有一年元宵你不聽話,我打了你幾巴掌,你拿母妃賞的瑪瑙枕把我砸暈過去,醒來頭上起了好大一個包,疼了我半個多月。換作太子,你就是謀殺儲君,皇后知道饒不了你。」
靜默片刻,又笑道:「不對,換作太子你愛他還來不及,怎麼捨得砸他?本來我也捨不得打你,可你心裡沒有我,我又何必心疼你?」
「有時候是我脾氣不好,下手太重了,但男人打女人,天經地義,別人都受得住,偏你尋死覓活的。」
斷斷續續說了許多話,那邊一點動靜沒有。他心裡憋悶,輾轉反側,衣服與被褥摩來擦去,窸窣作響,似乎這地宮裡只他一個活物。
他愈發煩躁起來,忽的起身,赤足走到石棺旁邊,撫摸上面的花紋。龍牙蕙草,朱雀蓮花,在手底遊走,繁複精細,冰冷堅硬。
「晚詞。」他極少這樣叫她,他們之間多是劍拔弩張的時候。她從來不叫他的名字,起先像別人一樣叫殿下,王爺,後來連稱呼都沒了,只是冷冰冰的臉,冷冰冰的眼神,就像這石棺一樣。
「你出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他循循善誘,對方一如生時不為所動。
宋允初耐心耗盡,沉下聲道:「你再不出來,我叫人開棺鞭屍。」
威逼恐嚇也無用,整間殿室像凝固住的松脂,一絲風都感覺不到。他在這片令人絕望的死寂中突發奇想,道:「你是不是騙我?你沒死對不對?」
話音剛落,四周似乎有了變化,黑暗如濃煙緩緩飄動,隱隱約約浮現出蟄伏其中的陳設輪廓。
他登時興奮起來,像五石散的效力發作,熱意湧向四肢百骸,促使他來回踱步,腦子裡的念頭層出不窮。
「一定是柳樹精幫你逃走了,她根本不是什麼柳樹精,她是太子派來的人。沒錯,一定是這樣!」他握拳擊掌,目光灼灼,又恨恨道:「好個太子,當初賜婚你不作聲,等到這時來偷人。沒廉恥的禽獸,等我向父皇揭發你們這對姦夫淫婦,讓你們不得好……」說到死字,頓住口,咬了咬牙,又罵了一聲淫婦,踹了石棺幾腳,大聲叫來人。
兩個侍衛提著燈,風似地跑進來,道:「殿下有何吩咐?」
宋允初道:「開棺,我要看看王妃。」
兩個侍衛大驚,呆了呆,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俱是駭然,齊齊跪下道:「殿下,死者為大,此舉有違禮法,萬萬使不得!」
宋允初皺著眉頭,在他們的勸阻下漸漸冷靜,倘若他猜錯了,倘若她就在棺材裡躺著,這一線希望豈非也破滅了?
兩個侍衛見他臉色變幻,雙目泛赤,死死地盯著石棺,似要將石棺戳出兩個洞來,都提著口氣不敢作聲,緊張得額頭冒汗。勸也勸了,王爺若執意開棺,他們也只能照做,日後怪罪下來,還是他們的不是。更有甚者,走漏了風聲,追究起來丟了飯碗都是輕的。
過了許久,宋允初鬆開背在身後的拳頭,向他們揮了揮,聲音輕飄飄道:「下去罷。」
兩個侍衛猶如死裡逃生,長舒了口氣,告退而去。
宋允初復又躺下,喃喃道:「趙晚詞,我們走著瞧。」閉上眼睛,安心睡著了。
天還沒亮,章衡便醒了,自從四年前去過濟南,他鮮少睡得安穩,如今人偷出來了,又有另一層擔憂了。
她詐死之事瞞得過一時,瞞得過一世麼?還有女扮男裝,應舉做官,這條路上的風險他再清楚不過。他或許不該慫恿她走上這條路,趙公泉下有知,恐怕要氣活過來。可這是她最想走的一條路,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什麼讓她高興呢?
章衡抱臂靠著床欄,出了回神,聽見隔壁房門開了,下床走到窗邊,透過窗縫,看見她穿著鵝黃色的長襖,提著燈籠往書房去了。
這才寅牌時分,也太用功了。其實犯不著,她就是個草包,讓她上榜也不是難事。這話章衡不能說,但想一想,不禁翹起唇角。
他官運亨通,年紀輕輕,已是三品侍郎,羨煞旁人,箇中艱辛唯有自己清楚,直到此時他才從心底體會出權力帶來的快樂。
為心愛之人,徇私枉法的快樂。
第五十章
費疑猜
過了元宵,章衡要回京處理這些日子堆積的事務,對晚詞只說去臨清一趟。晚詞問道:「姐姐何時再來?」因去年北方洪災嚴重,京師附近的幾個州府鄉試都推遲至今年二月中旬,會試則推遲至四月。章衡笑道:「等你中舉了,我便來吃喜酒。」說到這個,晚詞擔心道:「姐姐,我聽說進場前要搜身,真的不要緊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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