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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角春色輕沾,長長的眼睫在眼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狀似月牙,鼻樑是月下的山脊,朱唇濕潤,瀲灩動人,說出來的話好像飴糖。
晚詞醉倒在這片人間絕色中,三不知地點了點頭。
已是漏下三更,簾外寒月高掛,路滑霜重,誰愛去誰去罷。
篆香燒盡,紫綃菱花帳盪下悠悠光影,晚詞臉色潮紅,貼著碧綠的翡翠枕喘息。章衡酒醒了許多,側著身子,屈肘支頭,另一隻手拿著方雪青色的汗巾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上面一團團暈開的水跡,散發著靡靡難言的氣息。
晚詞羞得閉上眼,推開他的手,聲音微啞道:「你也鬧夠了,睡了罷。」
章衡笑道:「你渴不渴?方才流了那許多……」一語未了,被她狠狠踹了一腳,又笑道:「我記得你寫過一句詞,且是應景。春雨盈盈,倚紅偎翠,一餉風流難羨。」
這原是舊年寫桃花的詞,虧他記得,用在這種地方!晚詞翻過身來撕他的嘴。章衡早下了床,見她滿面嬌嗔,笑個不住。
晚詞就他手中吃了兩口茶,面朝床里躺下。章衡熄了燈,上床將她圈在懷裡,撥弄著散亂的長髮,道:「先前做了什麼夢,嚇得臉兒黃黃的?」
晚詞道:「你想知道我是如何逃出魯王府的麼?」
章衡手一頓,道:「當然想知道。」
晚詞緩聲道:「姐姐給我一種藥,叫龜息散,服下後十二時辰內心跳全無,就像死了一樣。我與姐姐約定日期,到了這一日,我服下龜息散,感覺身子越來越冷,越來越硬,所有味道都消失了,只有聲音。」
「我聽見五更天的梆子聲,繡雨醒了,發現我氣息全無,以為我死了,尖叫著跑了出去。沒過多久,管家和太醫來了,太醫斷定我系服毒自盡,所有人都來了。他們將我收殮,裝進棺材裡,蓋上棺蓋,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繡雨一直在旁邊哭,我心裡難受,卻不能對她說什麼。她是個好丫頭,那幾年只有她盡心盡力服侍我。我沒讓她享過什麼福,也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晚詞說著語聲哽塞,她從未對章衡提及那段婚姻的慘澹,但他見她冒死逃出魯王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無非是遇人不淑,生不如死罷了。
章衡比她想像中的更明白,明白到心如刀剉,卻只能裝作一知半解的心疼憐惜,抱緊她道:「都過去了,別哭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叫人去看看她。」
晚詞搖頭道:「不必了。」轉過身來,將淚涔涔的臉偎著他的胸膛,接著之前的話道:「我躺在棺材裡,等著姐姐來救我。其實那時我對她所知甚少,我不確定她是否真的會來救我。可我沒得選,我必須賭一把,哪怕搭上性命。」
她語氣果決,須臾又優柔纏綿,低聲述道:「我從未那樣期待一個人來,也從未那樣害怕一個人不來,戰戰兢兢,如臨深淵,真是煎熬極了。」
「萬幸她沒有失約,我睜開眼看見她的一瞬間,說不出有多歡喜。可是後來,我常常夢見那一晚她沒有來,我被活活悶死在棺中,手指抓得都是血。」
章衡攥住她的手,沉默良久,道:「我多想救你的人是我。」
晚詞嘆息一聲,道:「你不明白,我最怕那個人是你。」
她心高氣傲,不是能伏低做小的人,這天大的恩情如何承受得起?過去的不堪,誰願意情人銘記於心?章衡本是一點就透的人,在刑部待了這些年,經多見廣,怎麼會不明白。
晚詞道出這番心事,暢快了許多,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淚水乾涸,許安人睜著眼躺在床上,枯瘦的手抓著被子,像兩隻雞爪子。丈夫的鼾聲拉鋸著她的心,她不明白,他怎麼還能睡得著!
即便他不是兇手,女兒沒了,他就不心痛麼?
到底是男人,不知懷胎生產的苦,哪有十指連心的愛。許安人越想越心寒,像掉在黑漆漆的冰窟窿里,唯一的一點希望都落在范宣身上。但願那位聰明俊秀的年輕人能揭開真相,哪怕這真相會摧毀一切,也好過眼下冰冷窒息的平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元夜燈(四)
「小心點,水別蘸得太多。」一大早,潘逖捧著手爐,站在廊下看兩個小廝調治糊水,刷抹自己前幾日寫的字帖。這兩幅字他寫得甚是滿意,正準備裱起來送人。管家走過來道:「老爺,刑部的章侍郎和范主事來了,在廳上等著要見您呢。」潘逖與章衡不過點頭之交,私下從無來往,聞言有些詫異。走到廳上,兩下見過禮,分賓主坐定。晚詞打量潘逖,不論人品如何,這位太常寺少卿長得倒是儒雅可親,原來潘氏像他更多一點。章衡開門見山道:「潘大人,令愛三日前縊死房中,尊夫人疑心此乃他人所為,昨日親自到范主事家中,請她調查此事。您可知道?」潘逖臉色驚變,複雜的目光投向晚詞,道:「老夫絲毫不知,賤內因小女走得突然,這幾日悲痛過度,精神恍惚,冒昧打擾,還望范主事見諒。」
「小心點,水別蘸得太多。」
一大早,潘逖捧著手爐,站在廊下看兩個小廝調治糊水,刷抹自己前幾日寫的字帖。這兩幅字他寫得甚是滿意,正準備裱起來送人。
管家走過來道:「老爺,刑部的章侍郎和范主事來了,在廳上等著要見您呢。」
潘逖與章衡不過點頭之交,私下從無來往,聞言有些詫異。走到廳上,兩下見過禮,分賓主坐定。晚詞打量潘逖,不論人品如何,這位太常寺少卿長得倒是儒雅可親,原來潘氏像他更多一點。<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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