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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晚詞還把那首詩抄給章衡看,問他寫得如何?
章衡皺著眉頭看了一遍,道:「這是誰寫的?朱海通?」
「我就是看不慣她裝腔作勢的那股勁兒。」晚詞懶洋洋地下了榻,喚丫鬟來更衣。梳妝完畢,乘趙府的馬車去了汪府。
章衡斟酌了幾日,才想好怎麼和汪如亭說規矩的事,這日來到汪府,見門前停著趙府的馬車,又聽管家說小姐過生辰,心道莫非趙小姐也來了?
這種意外的巧合令他高興,雖然偌大的汪府,內外有別,女眷們都在內院,來了也不太可能見著,還是高興。
汪如亭在東鏡樓,這裡是汪府藏書之處,離戲台只隔著一片湖,西風陣陣送來絲竹肉聲,唱的是《夜奔》。兩個小廝抄著手站在湖邊,搖頭晃腦,聽得入迷。章衡也沒有叫他們,逕自上了樓。房門關著,章衡敲了敲門,無人應答。
「如亭?」他推了下門,像是被拴上了,裡面應該有人,但喊了幾聲,一點動靜沒有。
正奇怪著,門縫裡透出一股異味,章衡變了臉色,用力一腳踹開了門。對面的羅漢榻上趴著一個人,渾身是血,長袍衣擺被掀了上去,褲子半褪,整個臀部暴露在外。
章衡僵了片刻,緩緩上前兩步,確認此人正是汪如亭。他被利器割斷了咽喉,氣息全無,臀部有一片很顯眼的紋身,是一黑一紅兩條鯉魚,首尾相交,周圍還有水紋,栩栩如生,似要鑽進臀縫裡。
章衡站在榻邊,如遭雷擊。他的朋友,四妹妹的未婚夫,突然間變成了一具屍體。看著這具屍體,他一時無法思考,腦子裡空空如也。過了一會兒,才恢復知覺,聽見下樓的腳步聲,急忙追出去。拐角處閃過一片湖色裙裾,是個女子。
追到樓下,她蹤影全無,章衡四下找了一番,正要回去叫人報官,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麗泉!」
趙琴?他不是回洛陽了麼?章衡轉過身,卻見一名女子頭戴翠冠,素紗覆面,上身穿著鵝黃織錦長襖,下面是湖色湘裙,風鬟霧鬢,像開錯季節的迎春花,俏生生地立在陽光下。
他的心不由自主狂跳起來,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道:「你是誰?」
她素手輕揮,掀開面紗,眉目妙麗,笑著將他一盼,便消失不見了。
「晚詞!」
章衡展眼驚醒,眼前燈火如豆,卷宗堆積,自己不知何時睡著了,還在夢裡叫了她的名字。坐起身,環顧四周,並無旁人,安下心,目光又回到手中這份六年前的卷宗上。
嘉佑三十一年,九月二十八日上午,汪如亭在自家東鏡樓上遇害,身上僅有咽喉一處致命傷,連喉骨都割斷了。兇手作案手法幹練,除了臀部那片古怪的紋身,不曾留下任何線索。
此案至今未破,成了眾多懸案之一。因是自己發現的屍體,章衡記憶猶新,時不時地會把這樁案子翻出來看。
已是隆冬臘月,窗外北風呼嘯,滴水成冰。屋裡燒著地龍,白瓷膽瓶里的梅花被暖氣烘得蔫蔫的。章衡收起桌上的卷宗,熄了燈。醜末寅初,黎明將至,是一天之中最濃黑的時候。
他閉上眼睛,耳邊響起常聽的曲調,正是《夜奔》中的那段《雁兒落》:望家鄉,去路遙,想母妻將誰靠?俺這裡吉凶未可知,她,她那裡生死應難料。
再睜眼,曙色映透窗紗,天亮了。
臨近年關,安國公府上上下下都很忙碌,安國公今日召子侄們回來吃飯,門前車馬轎一大早起便絡繹不絕。
章衡到了,聽說大伯進宮未歸,便先去拜見伯母梁氏。走在一條沒什麼人的夾道上,眼角餘光瞥見角落裡兩個人影糾纏著,扭股糖似的,是堂弟章徵和伯母身邊的丫鬟,原想裝作沒看見,章徵卻叫了一聲六哥,手還搭在那丫鬟豐滿的胸脯上。
章衡只好站住腳,向他點了點頭。羞得那丫鬟一把推開章徵,滿臉通紅地道個萬福,還沒直起身來,章衡已經走了。
「衡少爺自從做了官,待人愈發冷淡了。」
「他和他爹一個樣兒,眼裡心裡只有公事。」章徵說著這話,想起讀書時章衡替他應付功課,懷戀道:「不過六哥有時候也是很通情的。」
梁氏的院子寬敞,幾個孩子在中間的空地上踢蹴鞠。章衡兒時也很喜歡這種遊戲,父親過世後,他便失去了做孩子的權力,不大玩了。
他駐足廊下看著,一道人影轉過蕉葉門來,小小的個子,披著灰鼠斗篷,圍著狐狸風領,腳下蹬著一雙鹿皮小靴,打扮得像個小子。
章衡不禁笑起來,章珮走上前,道:「六哥哥,你笑什麼呢?」
近看便不像了,已為人母的她臉龐身段較少女時豐腴不少,顯出一種溫婉如玉的美。
章衡臉上笑意收斂,道:「沒什麼,這件斗篷很漂亮。」
這斗篷是舊年的款式,過去穿也沒見他誇過,章珮有些莫名其妙,細細地看著他,道:「許久沒見六哥哥笑過了,近來遇到什麼喜事不曾?」
章衡心中一緊,神色從容道:「確實有樁喜事,一個逃了三年的兇手日前捉拿歸案了。」
章珮好笑又無奈,道:「六哥哥,你心裡只有案子麼?」說著想起一樁陳年舊事,垂眸望著手爐,抿了抿唇,道:「汪如亭的案子如何了?」
汪如亭死後,梁氏竟勸女兒守寡,氣得章珮道:「我尚未過門,守的哪門子寡?要守寡,叫那行院裡的粉頭替他守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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