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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密坐在位置上,默不作聲地看著一卷瑟譜。冬至已過,年關在即,大約就是去年這個時候,他得知魯王妃的死訊。這一年來,他由絕望到懷疑,由悲痛到驚喜,幾度起落,終於穿過層層迷霧,看破真相,原是章衡精心策劃的騙局。
章衡親口承認後,劉密反覆思量這件事,忍不住想換做自己親眼看見晚詞被魯王欺凌,會怎麼做?
幫她離開王府,隱姓埋名,他能做的只有這麼多。雖然不贊同章衡的做法,他不得不承認,那是晚詞喜歡的做法。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或許這正是她偏愛章衡的原因。
刑部的一名書吏走進來,拿著一個詩筒對劉密笑道:「劉大人,我們章大人和小范主事出了幾個字謎,讓您猜猜看呢。」
劉密回過神,打開詩筒,同僚們都圍過來看。
章衡出的兩個都不難猜,晚詞出的兩個,一個是:二形一體,四支八頭,四八一八,飛泉仰流。
劉密看完便猜出來了,其他人想了想,才道:「是個並字!」
再看另一個:無風蓮葉動。把眾人都難住了,好一會兒沒個頭緒,便問劉密:「劉大人,你知道這是什麼字?」
劉密笑道:「無風蓮葉動,葉下自有魚行,這不就是章侍郎的名諱麼?」
眾人一想,魚在行字間,可不就是個衡字麼?都笑道:「還是劉大人聰明,這小范主事也是個妙人兒,偏想出這樣巧的字謎兒來。」
劉密寫了答案,讓書吏帶回去,不一會兒那邊便有人送了一張花箋來,請他明晚豐樂樓一聚。
劉密猜這多半是章衡自覺理虧,想藉機賠罪。兩人交情若此,他明知自己心許晚詞,還一再隱瞞,說不惱是假的,無奈他有他的苦衷,劉密只能諒解。
回了帖子,劉密散班回家。
劉父在鋪子裡閒坐,見他回來了,滿臉笑容,道:「密兒,有位姑娘找你,你娘陪她在屋裡坐呢。」
劉密奇怪道:「什麼姑娘?叫什麼名字?」
劉父道:「她說她姓楊,是你的朋友,生得好模樣,你爹我活這麼大歲數,還未見過這般標緻人物呢!」
「我並不認識姓楊的……」劉密話未說完,想起一人,走到屋裡,見母親和一女子坐在炕上說話,那女子梳著挑鬢頭,穿著淡青棉布長襖,玄色布裙,臉上笑吟吟的,正是那位多災多難的楊夫人。
月仙見劉密回來了,站起身道個萬福。
劉母看看兒子,又瞧瞧月仙,滿心歡喜道:「你們聊罷,我再去燉些茶來。」
月仙忙道:「大娘不必忙了,奴說兩句話便走。」
劉母道:「姑娘初次上門,好歹吃了飯再走。天這麼冷,吃點熱食,身上也暖和。」
劉密道:「娘,人家姑娘出來久了,家裡惦記,還是算了罷。」
月仙點頭道:「奴的姑母染了風寒,奴還要回去伺候她吃藥。下回有空,奴再來嘗嘗大娘的手藝。」
劉母聞言,只好作罷。等她出去,劉密道:「楊姑娘,你為何事找我?」
月仙垂下眼,看著腳上他送的那雙青緞子鞋尖,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道:「劉大人,奴並無錢財傍身,在姑母家也不好吃白食,想著您在京城必然有些門路,不知能否幫奴謀一份差事?」
女人能做的差事實在有限,她這般姿色,出來便是麻煩,但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劉密也明白,若要幫忙,便要對她負責,大意不得。
一面想,他一面在炕上坐下,道:「姑娘會做針線麼?」他有個朋友在城裡開繡坊,那裡都是女人,不容易受欺負。
月仙卻羞赧地搖了搖頭,劉密道:「這等,那你會做飯麼?」
月仙道:「會是會,但奴不喜歡做飯。」
劉密笑道:「那你喜歡做什麼?」
月仙星眸微抬,看他一眼,面色微紅,絞著一塊松花汗巾,輕聲道:「奴說出來大人別笑話,奴喜歡唱戲。」
劉密一怔,見母親端著茶來了,上前接過來,道:「我不會笑話你,但你畢竟是良家女子,唱戲恐怕不太合適,你姑母也不會答應的。」
月仙道:「只要能掙錢,她才不問呢。奴在戲班子待過兩年,後來嫁了人,整日洗衣做飯,倒不如唱戲有趣兒。大人想聽什麼,奴唱給你聽。」
提起唱戲,月仙便精神抖擻,兩眼放光,看得劉密笑將起來,道:「隨便你唱什麼,我聽著就是了。」
月仙想了想,揀《柳毅傳書》里的一支《混江龍》唱了起來。
往常時凌波相助,則我這翠鬟高插水晶梳。到如今衣裳襤褸,容貌焦枯。不學他蕭史台邊乘鳳客,卻做了武陵溪畔牧羊奴,思往日,憶當初,成繾綣,效歡娛。他鷹指爪、蟒身軀,忒躁暴,太粗疏,但言語,便喧呼。這琴瑟,怎和睦?
她歌喉婉轉,眼波淒楚,仿佛被戲文里的龍女附了身,與方才全然是兩個人。
劉密聽了兩句,想到晚詞,她不就是備受丈夫欺凌的龍女?只可惜自己不是救她出苦海的柳毅。
月仙唱完,見他神情恍惚,那雙清泉般的眸子看著自己,裡頭儘是失落,仿佛在看另一個可望不可即的人。
月仙愣了愣,叫他一聲:「劉大人?」
劉密驚醒,低頭吃了口茶,道:「你唱得很好,春柳棚的金夫人是我師娘,你若真想唱戲,我可以送你去她那裡。」<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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