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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衡道:「真卿墨跡我家也有幾幅,太子給你,你便拿著罷。」
晚詞極力推辭,態度堅決得不像是拒絕一幅真卿墨跡,而是一份她或許無法承受的情意。
章衡打開錦匣,拿出字帖兒看了看,又放回去,道:「既然你不要,便扔了罷。」說著向湖中一拋。
晚詞大驚,急忙探身出去打撈,烏篷船因她的動作劇烈搖晃,浮在水面上的錦匣一下被浪花推遠。
晚詞當即便要跳下去,被章衡從身後抱住,她一時也顧不得害羞,使勁推他的手臂,跺足道:「先人真跡,何等珍貴,你怎麼一點不愛惜?快鬆手,讓我下去撿回來!」
章衡道:「那是我的東西,我想扔便扔,你急什麼?你若真心愛惜,為何不自己留著?」
「我……」晚詞語塞,瞪著眼睛看錦匣越漂越遠,痛心疾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終於忍不住滾落臉頰。
章衡手背上一熱,低頭見她哭了,方道:「呆子,你摸摸我袖子裡是什麼?」
晚詞伸手一摸,竟摸到捲軸,原來那錦匣是空的。醒悟過來,她又喜又惱,道:「你耍我!」
章衡笑起來,鬆開她,倒背著兩手,道:「哭哭啼啼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晚詞才意識到之前被他抱著,羞得滿臉通紅,也不知他是否有所察覺,剛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兒,強自鎮定道:「我怎麼不是男人?」擦了把臉上的淚水雨水,扭身走到篷內坐下,賭氣似地背對著他。
章衡也走進來,兩人頭髮衣衫都被雨淋濕了,他取出那捲字帖兒,向著火爐烘衣袖。
晚詞道:「我要回去了。」
章衡道:「你不是會水麼?游上岸罷。」
「水太涼了。」
「那便等我吃完酒,捎你上岸。」
晚詞咬了咬牙,心道真是上了賊船了。章衡一杯接一杯,吃得不緊不慢。晚詞面向著船外,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如芒在背。
岸邊蘆葦蕭蕭,明日便是立冬,朔風陰寒,雨裡帶著雪粒子,綿里藏針,撲在臉上輕微的刺痛。
章衡道:「你把帘子放下,過來吃兩杯,別凍出病來。」
晚詞躊躇片刻,依言放下帘子,向桌邊挪了挪,端起一杯熱酒吃了。章衡覺得她實在不會演戲,尋常人哪敢在上司面前如此任性?她仗著自己是他的心上人,口沒遮攔使小性兒,還渾然不覺。
章衡發現晚詞一直以來都不太在乎別人的感受,從前如此,做了五年的魯王妃後更是如此。縱然這段婚姻不堪回首,高高在上的身份還是滋長了她骨子裡那份傲慢。
晚詞悶頭吃了兩杯酒,就著燈火,見他眼神意味悠長,這才想起什麼似的,斟了一杯雙手捧與他,道:「適才卑職一時情急,多有得罪,大人莫要見怪。」
「你我之間,說什麼見怪不見怪。」章衡接過酒盞,一飲而盡,將一碟蜜餞推給她,道:「這是廣東特產的海松果,京城不多見,嘗嘗罷。」
海松果?晚詞看著這碟似曾相識的蜜餞,眉頭微蹙,眼前浮現出七年前的畫面。
屋裡燈火如豆,小廝打扮的文竹撐著頭,坐在桌旁打盹兒。
晚詞叫醒她,問道:「這是哪裡?」
文竹道:「這是章府啊,章公子請小姐和劉公子來賞菊,小姐忽然暈倒了,婢子便扶您進屋休息了。大夫說您是因為吃了海松果才暈倒的,醒來便沒事了。您現在感覺如何?可有哪裡不舒服?」
晚詞搖了搖頭,道:「我睡了多久?」
文竹道:「快兩個時辰了。」
外面天已黑透,劉密還沒有走,正和章衡在廳上下棋,見她來了,笑道:「總算醒了。」
晚詞道:「什麼果子這樣厲害?讓我瞧瞧。」
章衡指了指桌上的一碟蜜餞,道:「看仔細了,別在外面誤食,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晚詞道:「這果子你們也吃了,為何一點事沒有?」
章衡唇角微翹,道:「我們這些人皮糙肉厚的,哪有趙大才子你身子金貴?」
晚詞被他奚落,沒好氣道:「我不過問一句,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章衡那時候覺得趙琴別的都好,就是一個爺們兒恁般嬌弱,吃個果子都要暈倒,沒出息透了。因此逮住機會,便忍不住嘲諷幾句。
劉密眼看這兩人又要吵起來,忙道:「大夫說了,只有極少數人吃了海松果會暈倒,想來這果子也有靈性,知道商英與眾不同呢。」
晚詞聽了這話,微微一笑,又高興起來。她是文曲星下凡,謝道韞轉世,當然與眾不同了。
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篷頂上,船在煙波間搖晃,暈黃的燈光仿佛烘托著一場夢。
這碟海松果的出現是巧合麼?晚詞抬眸對上章衡的目光,他有些失神,好像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她心中一驚,難道他已經懷疑她的身份,以此來試探她?
怎麼可能呢?他過去連趙琴是女子都看不出來,如今又怎麼能看出范宣就是趙晚詞?
雖然不相信,晚詞還是拈起一顆果子,想假裝吃下,打消他的疑慮,張開口,又怕戲演得太真,放下果子,作西施捧心狀,十分做作道:「日前我心口有點疼,大夫叮囑不可吃甜食。」
章衡眼波一動,道:「既如此,吃點別的罷。」
四周湖水茫茫,這隻小小的船像一座孤島,不受世俗約束,沒有王法管制。晚詞被迫留在船上,章衡看著她,好像水匪看人質,心裡難免有些邪念。這些邪念在艙內彌散,晚詞臉越來越紅,口越來越干,手指在桌下扭來扭去,幾乎扭成麻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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