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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你看的什麼書?」
車夫抬起頭來,渾濁雙目中閃過一抹警惕,笑道:「沒什麼,隨便看看。」
晚詞掃了一眼,竟是剛才看過的《金光明經》,再看他身上穿的灰色布衣污跡斑斑,不是昨日那件衣服,不動聲色道:「老伯,我有些口渴,能否去你房中討杯水喝?」
車夫遲疑片刻,點了點頭,起身走到旁邊的一間屋子裡,倒水給她。
這屋子狹小逼仄,晚詞站在門口,裡面的情形一覽無餘,床邊地上的木盆里泡著一件深褐色的衣服,正是他昨日穿的。
接過水,晚詞轉過身去借著衣袖遮掩,都折在了地上,將空碗還給他,道了聲謝離開。
章衡將晚詞放在桌上的那本《金光明經》翻了一遍,笑道:「這摩羅教規矩忒多,不許教徒在聖母誕辰日,四天王誕辰日交媾,我倒奇怪,別人犯了戒,神怎麼知道呢?莫非神連別人床笫間的事也偷窺?未免太下流了。」
劉密笑道:「你該去和他們的主教辯論,我看那主教也要被你辯倒。」
「這些宗教首腦大多野心勃勃,他們未必不明白這些教義何等荒誕,只是用來騙那些無知之人罷了。」章衡正說著,晚詞帶著文竹去而復返。
她兩腮泛紅,眼中有異彩,負手而立,得意地看著二人,大有睥睨之態,道:「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兩人愣了愣,見她這樣,章衡偏不接話,劉密覺得她當真像個小孩兒,忍著笑,滿臉好奇道:「是誰?」
晚詞剜了章衡一眼,對劉密道:「是季連海的車夫!」
劉密詫異道:「何以見得?」
晚詞道:「我昨日看見他送季朝奉回來,身上穿著一件很乾淨的褐色衣衫,今日他卻換了一件髒衣服。起初我並未在意,可是剛才我見他在看《金光明經》,便藉口討水喝,去他房中看見了他昨日穿的衣服,還有一股酒味,是季朝奉昨晚吃的高粱紅!」
聽到這裡,章衡收起看戲似的神色,由衷為她心思之細生出幾分佩服來。
季櫟偷鑰匙時季朝奉已經醉倒,那壺酒必然是被勒住時掙扎間打翻的,兇手身上很可能沾上了酒。而一個普通的車夫,怎麼會在這樣人心惶惶的夜裡,安之若素地看《金光明經》?
此人不僅是個狂熱的摩羅教徒,還極有可能是兇手。
劉密道:「你可有問他什麼?」
晚詞道:「這些都不是證據,我怕打草驚蛇,什麼也沒說。」
劉密點點頭,沉吟片刻,道:「眼下找不著證據,我們不妨做一齣戲,看看他究竟是兇手不是。」
晚詞道:「做什麼戲?」
劉密看著她,笑道:「不是說這裡鬧鬼麼?我們便來一出歸煞問凶。」
晚詞覺得自己假扮季朝奉調戲石氏的事似乎被他知道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臉,道:「此計甚妙。」
章衡道:「那我叫人請蘇主事過來看戲。」
蘇主事趕到這裡已近二更天了,聽了他們的主意,連聲稱妙。他和章衡晚詞躲在車夫住的那間小屋窗外,此時天上只一輪殘月,風吹得人遍體生寒,附近燈也不見一盞,都被熄滅了。
晚詞為了待會兒看個清楚,站在章衡前面,茅檐低小,章衡不得不低著頭。就這麼大點地方,兩人靠得極近。黑暗中,眼睛以外的感官尤為敏銳。他身上的香氣一縷縷逸散入鼻,他的呼吸在頭頂如絲絲暖風,撥動髮根,拂過頭皮,陣陣酥麻。
晚詞心猿意馬,鬧得厲害,身子卻成了一層僵硬的殼,動也不動。章衡忽然伸手,繞過她的肩頭,似要攬她入懷。她嚇得心跳驟停,屏住呼吸,卻聽砰的一聲,窗戶被他一掌拍開了。冷風颳過她滾燙的臉灌入屋內,他收回手,她的心從高處墜下,落在平地,像個蹴鞠彈跳不住。
車夫睡夢中驚醒,以為是風把窗戶吹開了,正要下床去關上,又聽咣的一聲,房門像被什麼東西撞開了。風勢更疾,車夫轉過頭,借著似有若無的月光,見一個黑影站在門外,長發妖異地飄舞,形同鬼魅。
這一幕著實駭人,那車夫卻是個膽大的,不叫不喊,聲音鎮定道:「閣下是誰?」
黑影側身做了個撫須的動作,聲音古怪道:「我待你不薄,你為何殺我?」
「季連海?」車夫冷笑一聲,道:「四月初八是聖母誕辰,你身為摩羅教徒,卻與女人尋歡作樂,你犯戒當誅,休要怨我。即便我不殺你,聖母也會降罪於你。你變成鬼,我也不怕,我有聖水,斷叫你灰飛煙滅!」說著從床頭摸出一隻小瓶,拔開瓶塞,將裡面的聖水向那黑影潑過去。
黑影不躲不讓,變了聲音道:「可惜我是人,你這聖水恐怕不能奈何我。」
車夫大驚,心知中計,欲翻窗逃跑,被章衡逮個正著,反剪雙手壓在地上,口中猶呼:「聖母救我!」
章衡感到荒謬可笑,道:「原來神的耳目就是你們這些瘋子。」
蘇主事負手站在一旁,道:「殺人償命,乃我天朝律法,聖母來了也救不了你!」叫人綁了他,天亮送往刑部。
十幾盞燈籠環繞四周,明晃晃地照著,似要讓魑魅魍魎都無處遁形。晚詞看一眼章衡,先前那種忐忑又心癢的感覺好像流螢般泯然不見了。
劉密用髮簪束起頭髮,走過來笑道:「此人果真是兇手,商英明察秋毫,佩服佩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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