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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被剜去血肉之心的蛟龍,與他曾結下同命相連的生死契,感受到了他的痛苦,突然睜開雙目,仰頭髮出一聲悽厲的吟嘯。
羽徽若的目光擦過鹿鳴珂的臉龐,在看浩瀚無垠的蒼穹。
沒有人知道,她站在城樓上的那一刻,心裡怕極了。
城樓那麼高,風這麼大,雪又這麼冷,她生來就怕疼,粉身碎骨的滋味,一定疼得要命。
可她不能怕。
她是羽族帝姬,她可以老死在自己宮裡,可以戰死在沙場上,唯獨不能屈辱地死在敵人的床上。
風聲淹沒世間的喧囂,鮮血如海水般溫暖,包裹著她破碎的軀體。那一刻,她心頭如釋重負。
羽徽若輕輕地笑了起來,唇瓣一張一合:「欠你的,我終於還你了,鹿鳴珂,這一次,我們兩清。」
「我不答應!我沒有同意,怎麼能兩清!」他咬著牙齒,舌尖嘗到腥甜的滋味,發瘋地向她的丹田輸送著靈力,「你若死了,便是毀約,屆時,幽都的十萬大軍將會踏平羽族,羽族的所有臣民都會為你陪葬。」
鹿鳴珂說了些什麼,羽徽若沒有聽清,她滿目都是這些飄揚的雪花。
她討厭冬天,討厭下雪,那樣蒼白冰冷的顏色,凝結著深入骨髓的寒氣,把萬物都變得冷冰冰的。
此刻飄落下來的雪花在風中翩然起舞,卻像是鳥兒的羽毛那般柔軟,羽徽若忍不住探出手,想要抓住這些自由自在的雪。
她仿佛變成了這些雪,身體碎成一片片,跟隨著風,無拘無束地飄向天涯海角。
鹿鳴珂將自己的靈力都輸給了羽徽若,幾近枯竭的丹田泛起微微的刺痛。
羽徽若的手伸向天空的手,突然垂落下去。
鹿鳴珂動作一頓,慢慢地垂下眼眸。被她抓住的雪花,在掌心餘溫的包裹下,融化成了水滴。
「你騙我!羽徽若,你又騙我!你明明答應過我,跟我回幽都的。」鹿鳴珂死寂的雙眸浮起猩紅的顏色,眼淚一顆顆滾落,整個人像是被推進漩渦里,靈魂被絞成了碎片,「你又騙我……」
「她沒有騙你。」白梨走到鹿鳴珂的身後,面無表情地開口,「兩族議和,只說了帝姬和親,沒有約定,是活著的帝姬,還是死了的帝姬。帝姬說了,她的身體就在這裡,請您依照盟約,迎她入幽都。」
「她還說,這一次,您去哪裡,她就去哪裡。」白梨背脊挺直,屈膝跪下,「請扶光君善待帝姬,善待羽族。」
雪一重重覆蓋下來,很快,羽徽若身上的血凝結了起來,兩人逐漸被蒼雪掩埋。
鹿鳴珂抱緊了羽徽若,解下身上的衣袍,裹住她瘦弱的身軀,企圖留住她身上的餘溫:「初初,我知你不喜歡下雪,我帶你去幽都,那裡從來不會下雪。我還給你種你最喜歡的果子,吃不完的果子就釀成果酒,等月圓的時候,我們帶著釀好的酒,撐船去湖心,枕著月色躺到天亮……」
無論他說什麼,羽徽若都不會再聽見了。
鹿鳴珂橫抱起羽徽若,慢慢地向大雪中走去。他的唇角翹起愉悅的弧度,自顧自地說起幽都的好,仿佛懷中的少女只是酣睡過去。
轟然一掌,將他推了回去。
鹿鳴珂跌坐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他的雙臂牢牢扣住羽徽若,目光凌厲地瞪著突然出現的雲嘯風。
雲嘯風剛醒來,氣力還未恢復,驟然撞見帝姬墜樓的一幕,備受打擊,心肺俱震,元氣去了大半,這一掌又用盡他全部的修為,幾乎叫他再次暈死過去。
他搖搖晃晃地拄著自己的紅纓槍,滿面悲慟的神色,朝鹿鳴珂伸出手,聲音悽厲得像是野獸瀕死前的嘶鳴:「把帝姬還給我!鹿鳴珂,你這個混球,你把帝姬還給我!」
「她是我的。」鹿鳴珂扣住羽徽若的手收緊力道,警惕而又小心的護住懷裡的人,「我要帶她回幽都。」
「是你逼死了帝姬,你還有什麼臉帶她回幽都。」雲嘯風舉□□了過去。
他從未告訴過羽徽若,他給自己的這把紅纓槍偷偷取了個名字,守徽。他今日就用這桿槍,殺了這逼死帝姬的元兇。
「叮」的一聲,白梨出劍,擋住了雲嘯風的紅纓槍。
白梨神色鄭重地說:「帝姬是自願的,雲將軍,請以羽族為重,莫要毀了帝姬的心血,破壞兩族盟約。」
「你都知道?」
白梨默認。
「你都知道,你為什麼不阻止!」粉身碎骨,對有翅膀的羽人來說,是最殘忍的死法。
「這是帝姬自己選擇的路,帝姬心甘情願。」白梨想起羽徽若和她說的那個夢,夢裡,她身穿嫁衣,從城樓上跳了下去。
她說,那是羽族帝姬命中的劫數。
「心甘情願,心甘情願……」雲嘯風滿腔的怨憤,都被這四個字擊得粉碎,這一槍無論如何再也刺不出去。他「啊」的一聲大叫,擲出了手中的槍,痛苦地別過了眼。
祝炎前來攙扶著鹿鳴珂起身。
「初初,你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了,我們就到幽都了。」鹿鳴珂溫柔地望了一眼懷中的姑娘。
車輪在雪地里碾出兩道深痕,轔轔聲響越行越遠。<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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