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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罷似乎是覺得扔了有些可惜,起身找了一個密封袋裝好,打算有機會再處理成標本。
韓宴聽見那朵花只是普通植物,並沒有什麼醫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也就收回了想要探究的心思。他用餵食勺逗弄了一下籠子裡已經淨化完畢的白鴉,漫不經心問道:「這些也要解剖嗎?」
伽因搖頭:「不用,它們已經淨化完成了,過兩天就可以放走。」
但韓宴想問的似乎並不是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他靜靜注視著其他幾個籠子裡關押的變異種,發現它們的等級明顯更高一些,一直在狂躁撕咬鐵籠欄杆,上面已經出現了幾道深深的齒痕,伽因時不時就要給它們補射一針鎮定劑。
韓宴把手緩緩插入口袋,似乎想抽一根煙,但意識到場合不對,指尖輕輕彈動,又把念頭壓了下去。
他靜默一瞬,忽然開口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要申請去密林戰場。」
伽因原本正在給一隻麟甲獸注射鎮定劑,冷不丁聽見韓宴的話,動作一頓,險些被那隻變異種咬傷了手。他回過神來,將注射完畢的針筒扔進醫療垃圾箱,慢慢摘下手套,不知為什麼,並沒有回頭。
「雄主,」
一陣冗長的靜默過後,伽因終於緩緩開口,「您忘了,我也是一名軍雌。」
而軍雌上戰場,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伽因曾經與尤斯圖起點一樣,同為身份尊貴的皇子,同為罕見的S級王蟲,有時甚至優於對方,但不知不覺間對方似乎已經走得很遠很遠,將他遙遙甩在了身後。
外界遺忘了他的榮耀,遺忘了他的過往,遺忘了他一切的一切,最後只記住了他右腿的殘缺。
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伽因隱於暗處,時常會沉思外界是否會遺忘他的最後一層身份,最後得出的答案就如一根尖刺扎在心頭。
默默無聞者只能被遺忘。
皇室之間,王權更迭,同樣是這個道理,被銘記的永遠只有勝利者,而戰敗的俘虜只會變成歷史上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
伽因已經過了最年輕氣盛的時候,他不想和尤斯圖去爭什麼,他只是覺得自己不該再繼續停留原地,也不能讓外界嘲笑韓宴娶了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殘廢。
伽因語罷轉身看向韓宴,紅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窗外陽光傾灑進來,驅散了他眉眼間的陰鬱,就像一把妥帖收於鞘中的藏劍,他可以很漂亮,也可以殺人,說話時隱隱窺見了幾分曾經的鋒芒與傲氣:「尤斯圖的雄主以他為榮,我希望有一天,您也可以以我為榮……」
真可惜,他們沒能在彼此最意氣風發的時候相遇。
否則,
伽因覺得,面前這隻雄蟲會更喜歡自己一些的……
他不曾知曉韓宴過往的殘缺,也不曾知曉命運兜轉的神奇,他只是覺得自己也許不必陷於泥濘中日益掙扎,也可以嘗試著從陰霾中走出,他只是覺得,自己可以變得再優秀一些,如此才能和對方並肩站立在一起。
伽因想要獨占某些東西,就必須擁有足夠的底氣,他們的祖輩曾經如此教導,神明亦是如此教導。
韓宴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那雙灰藍色的眼眸不知夾雜著怎樣的情緒,深深注視著面前的雌蟲,而後者亦不躲不閃地與他對視,仍是往常沉默而又安靜的樣子。
伽因的模樣是馴服的,乖順的,但那一切都出自於他的心甘情願,因為韓宴此時此刻已經窺見了對方皮囊下鋒利的爪牙,從未真正收斂過。
窗外陽光游移,塵埃跳動不止。
一陣冗長的沉默過後,韓宴低沉的聲音終於緩緩響起,就像大提琴奏響,音色沉穩撩人:
「我等著那一天。」
他等著那一天……
下午兩點的時候,伽因一瘸一拐地把韓宴送到了軍部大樓門口。他大可不必下樓,因為來回往復勢必要費去不少時間,但雌蟲在某些方面總有著旁人不能理解的固執,仿佛一定要親眼目送他離開才行。
伽因見韓宴準備坐上飛行器,出聲提醒道:「您到家了記得給我發個消息。」
韓宴嗯了一聲,對於這種「舉手之勞」的事從未拒絕。他打開艙門,不期然發現門口站崗的士兵正以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伽因,腳步一頓,忽然走上前輕輕摟住伽因的腰身,偏頭在他臉頰落下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伽因一愣。
韓宴卻只是抬手撥了撥他額前的銀髮,然後似笑非笑地鬆開手,轉身坐上了飛行器,艙門降下,隔絕了裡面的一切情景。
韓宴不介意讓那些雌蟲再嫉妒伽因一點……
被嫉妒有時候不一定是壞事,那只能說明你過得比別人好。
韓宴雙腿交疊坐在后座,抬手摘下了自己鼻樑上的金邊眼鏡,他的視線模糊了一瞬,但是依舊不難看清站在軍部門口的那抹白色身影,直到飛行器起飛,這才緩緩收回視線。
喬尼坐在前排副駕駛,一邊把腳翹在儀錶盤上晃來晃去,一邊狗膽包天的調侃道:「阿什亞,要看得戴上眼鏡看,你這樣可看不清臉,最多只能看見衣服。」
他午休結束之後就過來接韓宴了,沒想到對方和伽因站在軍部門口半天都不肯上車,還摟在一起又親又抱,分明是欺負他這隻單身蟲沒對象。
韓宴聞言淡淡瞥了喬尼一眼,永遠都能準確無誤拿捏住對方的要害:「很羨慕?我幫你介紹一個新雌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