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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魔域所有生靈來說,裴玄更是殘酷暴虐的代名詞,當對方提劍而來時,君臨魔界,儼然殺戮之美的象徵,眾妖魔畏懼裴玄渡劫巔峰的實力,心甘情願封他為主,不敢心生二心。
某種程度上說,有二心的都魂飛魄散了。
裴玄那麼瘋,再怎麼殘忍暴戾,也只在乎一個人——那血脈里流有他一半血的小孩子。
仿佛默契一般,葉清想起了那場溯世之書里的天地葬禮。
山河永寂,血雨共泣。
天空破了個口子,降下的不是雨水,而是血水。誰逼死了他兒子一條生路,血債血償,裴玄便要全天下的命來填,所以天下滿目瘡痍,淹沒在烈焰汪洋之中。
裴玄正在閉目養神。
直到一聲呼喚響起。
「爹!」
少年人的聲音清亮悅耳,遠遠傳來,伴隨著腳步聲,有一種相處多年默契的親昵,一如往常的每一次呼喚。
對方似乎不知道他的確切方位,憑著感覺一步步摸索而來。
裴玄緊閉雙眸驀地睜開。
他第一反應以為自己做了夢,夢到兒子在喊他。這樣的念頭僅停頓了一瞬息,他很快意識到,不是他思念成疾,確確實實是葉清在喊他。
幾乎是一瞬之間,半隱於黑暗之中的深邃五官如山巒起伏,所有小孩子看不到的陰冷瞬間褪去。
葉清走了進來,三步做兩步走路,抓住了老父親的手。
從裴玄的角度,那孩子的手是溫熱的,指尖也是熱的,隨著話語連珠,連呼吸都是溫熱的,帶有輕輕痒痒的空氣,一如兒時般鮮活。
裴玄面無表情,看也不看旁人一眼,直盯著自己兒子。
葉清的每一個微表情,都被他盡收眼底。
他想過葉清會後悔,因為昨日他親眼看到,那孩子在睡夢中驚恐,如果是白天,裴玄想自己會撞見對方沮喪失落的神色。
裴玄知道自己是一個極度自私之人,如果這孩子傷心到了極致,自己會不會放手呢?
裴玄捫心自問,卻沒有一個答案。
可他唯獨沒想到,葉清睡夢驚懼一會兒後,再沒有夢魘,今日晨起,臉上也沒有任何沮喪失落,烏黑的眼眸閃閃發光,臉上是真心實意的笑容,能吃能睡,仿佛適應力極好。
一瞬間裴玄記憶穿越過去。
那個孩子不諳世事,如同一枚熾熱的小太陽坐在他臂彎中,仿佛善良與快樂的化身,每一天都很開心。蝴蝶飛過想伸手,見到蘑菇就想撿,爬樹看到雛鳥也想伸手撫摸,他不需要感化任何人,萬事萬物乃至生靈在他眼中都格外有趣,那閃閃發光的眼眸能照進一切,連十惡不赦的魔頭在他眼裡好得天下無敵,他甚至會握緊小拳頭,很認真地說,「我要努力長大,爹,等你老了,以後就輪我背你了。」
那孩子不知道,生命是一種輪迴,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旁人會生老病死,裴玄卻永遠不會,他能引天地之力,早已跳出輪迴之外,什麼生老病死與他無緣。
凡人稚童不懂仙凡差距,釋放出的光熱情感才那般真摯,令一個魔君深深動容。
以至於從天狩那年開始,裴玄垂下眼眸,看幼童興沖沖的稚嫩言語,反而擔憂對方的衰老。
這些葉清自然不知道。
他朝裴玄笑一笑。
可能普天之下為人父母都這樣認為。
自家孩子笑一笑。
不管是傻笑、憨笑還是歪著腦袋瞅著自己一笑,都是令人神魂顛倒的可愛。
世間最冷血雙標的魔頭,本以為無論仙魔,舉世皆濁骯髒遍地。
葉清朝他笑了一笑,這一剎那,裴玄發覺這渾濁污穢的魔域也不是一無所成,起碼連空氣都變得清澈。
如果讓葉清知道了,他一定大為震驚:?
他還有淨化空氣這功能嗎?
唯心主義太可怕了。
——
歸元宗山腳下,一對男女在拉拉扯扯,女子臉上揚起憤怒,她道:「我已經撕毀道侶契書了,我們沒有半點糾葛,你當日煽風點火挑撥離間,宗門上下視你為寇,你別再來找我了。」
女子正是虞飛雪,她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口氣冷冰冰,不顧男子的拉扯,袖子一震,轉身就想離開。
作為一名歸元宗弟子。
秦巡當日慫恿大家殺了葉清,完全無視後果,事後回想起來,每一名弟子都脊背發涼。
秦巡完全背棄了宗門,表面上是號召歸元宗大義滅親清理門戶,實際上是把歸元宗架在火上烤,拉了無數的仇恨,不惜引來魔修狂風驟雨般的報復。
而男子軟言好語,幾近哄騙。
正是秦巡。
仙盟會議結束後,他一身道骨被毀,走投無路只能來找虞飛雪。這個雲州城虞家大小姐,他的前道侶,好歹是程長老的關門弟子,地位較高,如飛霜劍一樣,還有點利用價值。
歸元宗內資質卓絕的弟子不少,秦巡盯上了他們的道骨。
只是那些弟子宛若大家閨秀,平日都老老實實待在宗門內閉關修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讓秦巡找不到下手機會。
可如果虞飛雪開口,那便不一樣了,看在師姐\師妹的份上,那些弟子一定願意下山,便能給他可乘之機。
他說:「飛雪你要信我!我那日並非煽風點火,蠱惑大家殺了葉清,我更沒有挑撥離間、迫害宗門的意思。旁人誤會我就算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那些俗世人誤解我,我也不屑解釋……可你不一樣。我們之間好歹道侶一場,即便契約書已毀,也在三生石上鐫刻有印記,這是不能抹消的……道侶之間最重要的是扶持和信任,飛雪,你連一點信任都不留給我嗎?」你難道就這樣翻臉不認,冷酷無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