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頁
對旁人冷漠殺戮,唯獨對自己的兒子極為呵護。
他可以眼都不眨地殺盡千仙萬魔,卻對兒子的笑顏毫無辦法,常常抱著小兒,內心活動僵硬笨拙,他形容自己兒子是一樽易碎的水晶,一直小心翼翼。這樣一個有通天徹地的男人,被一個柔弱早夭的孩子給捆住了。
書里有很多細節,提到裴玄之子就是一個性情善良,身姿孱弱的凡人。對方渴望修仙,同時在無數流言蜚語中,懼怕裴玄的赫赫威名,裴玄便一直隱忍著不敢暴露自己身份。
這裡寫了反派的心理活動。
大意就是,之前他殺戮成性,是天煞孤星,名聲極壞。他兒子懼怕他,所以他不敢暴露,他怕迎來兒子驚懼的目光。
反派在外狂狷,對內拘謹……
在外人眼裡,裴玄之子資質不好,註定早死。可在裴玄眼裡,他的兒子是舉世無雙的珍寶,是他浪跡一生寄託於世的情感維繫。
兒子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會咀嚼再三,熟爛於心。
他說:「世人皆懼吾惡名,吾無所畏懼,直到吾有了軟肋,吾憂他驚,吾恐他懼……」
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
他本殺戮成性,無所謂與仙門為敵,也無懼天下狂風驟雨,唯一慎而又慎、細細思量之處,便是兒子知道自己身世後,會毅然站在他的對立面……裴玄還道,怕那孩子知道真相,對自己心生厭惡。
在舉世矚目的觀念里,仙與魔從來不容混淆啊,能當一輩子仙,為什麼要墮落成魔呢?
這是裴玄的心魔。
什麼真相,書里沒有提。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段父子情中,葉清莫名其妙,格外有代入感。
心裡湧現了一股酸酸澀澀的情緒。
有一些地方,他甚至握緊了書頁,下意識拳頭攥緊,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哭得上去不接下氣。
這實在是很奇怪。
難道都是單親家庭的緣故嗎?一種相當奇怪的熟悉感,自始至終包圍著他。
男主言之鑿鑿,裴玄心緒不穩,還擁有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這份力量非常危險,天地存活都在對方一念之間,萬物生靈一不小心就會被奪走性命,所以裴玄活著一日便是仙門道州一個巨大的隱患,必須要除掉裴玄,世界才能永享太平。
葉清同樣鍾愛萬物生靈,也愛惜自己的小命。
可他卻不相信,裴玄會滅世。
反派擁有強大的力量又如何。
這個強大的男人,早從他軟肋誕生那一日,他就輸了。
任何毀天滅地的力量,越是無拘,才越無所顧忌,願意走向終途。
可人一旦有了羈絆,擁有了想到對方就心生憐惜的存在,怎麼會捨得毀滅這個對方鍾愛的世間。
可惜天底下沒有捅不破的窗戶紙。
在書里,裴玄之子後來果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謂是天崩地裂。
裴玄說兒子與他產生了隔閡,不止一次偷跑了出去。旁人看不懂的東西,葉清畢竟年齡小,一看兒子的心理活動,瞬間猜到了七七八八。
原來裴玄之子也有心魔。
他在魔域邂逅了一位身材佝僂、面容憔悴的老翁,那個老翁渾渾噩噩,一系列疾病卑微可憐無法自理,令裴玄之子瞬間想到了幾十年後,他黯然神傷撂下一句話:「待我三十歲以後,我要離開魔域,去凡界找一個旮沓角落躲起來,我不想與父親站在一起……」
裴玄誤會了這句話。
他以為自己魔頭的身份,遭到了來自兒子的厭惡。
可同是少年人,葉清卻一下子明白了。
這對父子缺乏溝通啊!
少年人不是那些高高在上、沒有凡人苦惱、早已忘卻七情六慾的修士。
他在屬於自己的那個年齡段,什麼都在乎,會胡思亂想,也最重容貌。
他在自卑,裴玄將滿三萬歲還是如明月那般高潔,那麼年輕,而他不出三十年、五十年就會變成一個耄耋老翁,一大把年紀老骨頭了,不可能再縮在父親懷裡撒嬌了。
這份差距遲早會越來越大。
少年人不怕老,不怕死,唯怕醜陋和衰老,怕身體機能退化。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舉世洪流浩浩蕩蕩,而自己終究只是一介凡人之軀,無法戰勝生老病死。
不如趁早躲起來,留給父親最後的樣子是自己永遠意氣風發、年輕清秀的樣子。
十分幼稚和自暴自棄的想法,可少年不知道,他這一逃直接導致了世界毀滅。
葉清一看,一向乖巧的他,皺起秀氣的小眉頭,憤憤不滿地翻著書頁:「什麼叫他的逃跑導致了世界毀滅,這裡面如果沒有男主搞事,我把這本書吃了!」
那小少年不能修仙,敏感自卑,作為一個凡人,他本以為自己擁有的是一畝三分地,是平凡的溫馨日常,他一直以來快快活活,擁有越少越幸福,所以才會在知道真相後,如五雷轟頂。
一朝被捲入仙魔之戰,心情更是惴惴不安。這個世界有仙門魔域,有妖怪精魅,有上天入地的道門法術,有太多炫目斑斕的一切,卻通通跟他都沒有什麼關係,想不開之下,滋生心魔很正常。
可是這份心魔卻恰好被人拿捏住了。
在《登仙途》這本書里。
這個世界確實毀滅了,結局山崩地裂、九州荒涼,在這個過程中,十九座仙門道州的修士大能,預言到了大劫將至,連夜耗盡心血扶乩問卦,算出了某月某日某時生辰的少年修士是救世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