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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牧淵渾然不知道,自己成了一個想要拉攏的對象。
他見到了葉清。
從見到那個小孩子開始,他的心臟怦怦直跳,雪蓮花在他的左口袋,匕首在他的右口袋。如果他獻上左邊,那代表他的忠誠,如果他手悄無聲息伸入右口袋,那代表他的反叛之心。
這兩個口袋的選擇,也是兩條道路的選擇。
他一時猶豫不決。
他慢慢踱步過去,恰在這時,雪地里,小孩子也發現了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瞪得極大。
牧淵瞬間忘記了兩個選擇,他有些惱怒,因為天幕湛藍剔透,連綿雪山折射出冰藍色的幽光,照在小孩子的臉蛋上,那一瞬息的表情變化,沒有逃過牧淵的眼睛。
他看得一清二楚。
孩童的神色不會掩藏,從快快樂樂、笑聲歡快,到害怕驚恐、似乎有尖叫憋在細細的喉嚨里,僅發生在一瞬。
小孩子一下子鑽到哥哥身後,露出兩個眼睛偷看他。
牧淵惱羞成怒,下意識摸上自己一張臉。
這些日子族裡天天都在議論,他自然有所耳聞,大家都說裴玄之子年紀輕輕,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族人對此愁眉苦臉,他們一族相貌醜陋,沒有好看的人。生怕丑到小孩子,族人提議戴面紗。
牧淵本來對此嗤之以鼻,如今葉清反應如此大,他惱羞成怒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心想:難道他真的把人丑到了?
他凝神看葉清的長相。
小孩子躲在一個少年身後,小眼神怯怯不安,臉蛋被雪地寒風一吹,面頰邊飄著幾抹紅霞,越發襯得玉頰精緻秀氣。牧淵沒見過這般
而小孩子身邊那個少年,一襲樸素的修士長袍,容貌極盛,眉若冰雪,恍若神仙中人,令人移不開眼。
牧淵越看越是心驚肉跳,他從來很自信,如今一口氣見到了這兩人,一股自卑和憤怒悄然而生。
實際上,他錯怪葉清了。
小孩子膽子不大,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陌生人,當然會下意識躲到熟悉人背後。
牧淵也沒有那般丑。
身為少族長的他,實力在部落里數一數二,他身材高大,一雙粗獷的濃眉斜飛入鬢,只是一道疤,橫亘在挺直鼻樑之上,面頰還有紫色奇異圖騰,再加上異域打扮,顯得這份殘缺美極為猙獰,能止小兒夜啼。
那雙眼瞳深邃,還浮著一點點冰冷戾氣。
小孩子躲在虞驚寒身後,小眼神偷覬著。
兩兩相望了片刻。
牧淵蹙眉,本想憤怒大喝一句,不過他內心陷入掙扎,一會兒憤怒、咬牙切齒,一會兒猶豫糾結,表情豐富得很。
他大掌伸入右口袋,手心一片黏膩,幾乎握不住匕首。
如果葉清再大上幾歲,牧淵也許不會猶豫,手起刀落他眼都不會眨。
可偏偏人類幼崽才三歲,看那小臉白嫩嫩、怯生生的模樣,如一捧會融化在地里的雪。用罪族漫長的壽命去計算,根本是剛出生還沒斷奶的年齡,他難免陷入了一種糾結的情緒。
殺還是不殺。
「你是什麼人?」虞驚寒沉聲道。
少年劍修清冷的聲音落入牧淵的耳中,牧淵抬起頭,對上虞驚寒那雙如天上寒星的眼眸,這番問話帶著銳利的殺意,顯然對方極為敏銳,察覺到了牧淵來者不善。
虞驚寒確實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誰。
只是從對方那頗為野性的異族打扮,猜測對方是雪原莽荒的魔域中人。
不過對方是神是魔,與他無關,虞驚寒心中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有人敢對葉清不利,他一劍也要殺了對方。
虞驚寒黑沉沉的瞳孔沒有光彩,僅一眼,便讓牧淵遍體生寒。
少年劍修是練氣大圓滿,氣勢凌然,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劍,割破他的咽喉。而葉清小手揪著少年劍修的袍子,神色看似懵懵懂懂、柔柔弱弱,身上卻裹挾著三股強大的神識。
牧淵一看,神經那根緊繃的弦悄然一松,被迫做出選擇。
他放棄了右口袋的打算。
不過他也不像族人那般骨子裡對魔頭心懷畏懼,他不準備把手伸入左口袋。左口袋裡是一朵殘冰雪蓮,如果獻出去,意味著他向一個孩童卑躬屈膝,以他強烈的自尊心來說,根本做不到。
「我是一個沒有身份的罪族子民,無意路過此地,只想知道這個小娃娃在笑什麼,馬上就走。」
牧淵臉色平靜,轉頭就想離開。
恭迎這三歲奶娃娃是族人的事,他既然被驅逐了,這一切就與他沒有關係,他裝作不認識就好了。父親訓斥得好,他就是雪原莽荒里一個反骨怪胎,什麼卑躬屈膝、遮掩容貌或者額頭點地這種事,通通與他無關!
葉清一聽,原來是雪地原住民,長得可真高大。他對這個凶神惡煞哥哥的害怕,一下子消散了許多。
「對不起這個哥哥,我剛剛笑,是因為雪地里很好玩。」
小孩子說話尾音軟糯,這個回答非常尋常。
卻不料,像是一個導火索,牧淵神色煞白,一種被侮辱的表情無法克制的出現,「雪地好玩?你說話是認真的,把我當傻子嗎?」
牧淵的目光緊緊凝在小孩子臉上,那一剎那,好似一隻受了傷的野獸,充滿了陰戾和狠厲。
他確實被葉清那歡快的笑聲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