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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還是不能太急進,得一步步慢慢來,起碼再過半個月?
他戰戰兢兢想,半個月很好,等各自都做好準備,到時候不會忙中出錯,鬧出什麼笑話來。
低頭算算,今天是第一天,不急,要顯得從容,就像平時一樣。
於是站起身,負手在室內轉了兩圈,鎮定自若地說:「娘子的屋子,布置得很雅致啊。」
居上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心想昨天怕不是把他的腦子抱壞了吧。忍不住好心地提點他:「東院和西院的布置是一樣的。」
這下太子殿下有點下不來台了,才想起當初將作監安排行轅,兩邊寢樓里的一切都是對稱的,不過人住進來,起居用的小東西有些變動罷了。
屋裡好幾雙眼睛看著他,來前滿心的柔情蜜意,此刻凝結成了肉凍,他無趣地摸了摸鼻子道:「今日有很多公務要辦,我就先回去了。」走了兩步又回身告訴她,「五郎那件事,等我安排下去,到時候再知會你。」
居上說好,目送他走出了西院。
因兩院之間穿行的隨牆門偏南,他對此早就有怨言了,待回到東院後吩咐長史,把門的位置再往北移一些,「每次去娘子院裡,比東宮到少陽院還要遠。」
長史眼看自己這番忙碌就要開花結果了,心裡自然高興,忙道:「臣明日讓人就近鑿扇門,郎君與娘子穿行可以方便些。」忖了忖又道,「要不……乾脆把牆拆了?反正這牆原本就建得矮,防君子不防小人,放著也是個擺設,不如不要了。」
凌溯展開公文,伸手取筆蘸墨,垂眼道:「不能拆,留著吧。牆雖矮,能保全她的名聲,若是牆沒了,傳出去就真成與我同住了……還沒成親,這種謠言對她不好。」
如此體貼的周全,連長史都要感動了。果真動了情就是不一樣,以前的太子殿下只關心劍有多長,槍頭磨得光不光亮,哪裡會管這種事!如今為了太子妃娘子,如此細入微毫,可見這場婚事撮合得好,健康正向的婚姻能讓人成長,殿下再也不是只知道公事公辦的鐵桿光棍了。
不過奇怪,批著公文的太子忽然又停住了筆,從一旁的宣旨中抽出一張,端端正正寫下了一橫。
長史不明白,掖手問:「殿下這是何意?有什麼事要臣承辦嗎?」
凌溯沒有說話,將這張紙收進抽屜里,仔細壓好了。
這是他用來記日子的,半個月,不多不少正好三個正字。半個月後他要完成一項壯舉,向著兩情相悅再進一步,到時候什麼也阻擋不住他。
長史則一頭霧水,看著殿下臉上隱約的笑,猜測不出他在想什麼。
算了,情竇初開的人,多少會有這種奇怪症狀。從昨日殿下將侍立的人打發出去,和太子妃娘子獨處一炷香時間開始,他的臉上便時斷時續地出現莫名的笑意,長史是過來人,過來人表示理解。
及到第二日,殿下出門時仔細綁縛好護具,騎在馬上對他說:「快要入冬了吧?長安的氣候果真比北地好,這樣的時節,一點都不冷。」
今日是深秋里迎來的第一次降溫,昨日還好好的,不知怎麼,今早一頭扎進了嚴寒。
西北風裡的長史凍得瑟瑟發抖,嘴上應著是,心裡卻在嘟囔,您自然是不冷的,樹葉還沒落時就戴上了護袖和護膝,中晌出門辦事,太陽照得冒汗都捨不得摘下來,現在時節正好,當然一點都不冷。
只不過這護具沒有替換也不成事,長史搓著凍僵的手道:「郎君,臣找個機會和娘子說說,讓她再替郎君做上一套,郎君看怎麼樣?」
騎在馬上的凌溯放眼遠望,淡聲道:「一套不夠用嗎?我覺得正好。」
長史張了張嘴,實在鬧不清陷入愛情里的小兒女,到底是怎麼想的。
「用的時候久了,總要清洗清洗,天冷了,一兩日也幹不了。」
凌溯道:「幹不了就拿熏籠熏,用炭火烤,辦法多的是。你不知道做這種針線傷手嗎,那麼厚的料子扎不透,會弄傷自己。再說獨這一套才珍貴,做得多了就變成家常用度,還有什麼稀罕。」
長史訝然,雖然他參不透太子殿下這番見解,但不妨礙他覺得高深。殿下對這種小情小愛居然理解得如此透徹,果然是辦大事的人!
長史對他的無條件崇拜,肉眼可見地又拔高了幾分,慚愧地說:「是臣糊塗了,等回去就讓人定製個銅熏籠。昨日西涼進貢了兩筐瑞炭,一根根尺來長,通身都是青色的,說是堅硬如鐵,無焰而有光,每條能燒十日……」
本來長史是想表示,這種上等的炭,用來烘乾殿下最寶貴的護具十分相宜,結果說了一半就見殿下的眼風掃過來,他立刻明白了,「此等好炭,臣回頭就安排人給娘子送去。敲上兩截寸許長短的,放進紅泥小火爐里,上面架銀壺,熱上一端蝦蟆陵郎官清,等著郎君下值……」邊說邊感慨,「這樣的愜意冬日,真是令人艷羨啊。」
凌溯這才滿意,牽著馬韁微微勾起一點笑,乘著即將升起的朝陽,進了嘉福門。
早朝上例行還是繁複的政務,譬如一件小事,新舊兩派鮮少有意見統一的時候,常是唇槍舌戰吵得不可開交。
凌溯如今學會了中庸,聽從老岳丈的話,不再隨便發表自己的政見了。
反正辛道昭是站在郎子這邊的,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他知道什麼情況下可以折損一點東宮的利益,什麼情況必須據理力爭。當裴直被他氣得不輕時,少不得陰陽怪氣來一句,「右相自有他的立場」。<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