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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溯其人,擅長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記得你上次同我說,是阿嬸見五郎太懈怠,想讓五郎忙起來,才托我向蘭台施壓的。」
居上支吾了下,「這不是……家醜不可外揚嗎。隨意說出去,怕惹人笑話。」
凌溯緩緩點頭,「原來我在小娘子眼裡,終究是外人。」
關於未婚夫算不算內人的事,她其實也衡量過,最後的答案是不算。
即便是正經成了親的郎子,都未必事無巨細樣樣告知他,尤其是事關娘家的。這回讓他得知內情,是沒與家裡人好好通氣,要是早說明白,這件事就不會穿幫了。
所以這個問題就略過吧,別去糾結什麼外人內人了。她憂心的是另一樁,托著腮喃喃:「這下怎麼辦啊,都怪五兄,應該將他五花大綁送到五嫂面前,打他個皮開肉綻,讓五嫂出氣。還有那女郎,她到底要幹什麼?是想給五兄做妾嗎?」
凌溯低頭轉動一下手上的虎骨扳指,曼聲道:「人家說了不做妾,寧願做外室。」
這下滿屋子的人都直了眼,世上還有如此不走尋常路的女郎?到底該說她灑脫呢,還是該說她寡廉鮮恥?
總之凌溯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要過問為好,「那些偏門的兒女私情最難辦,交給五郎自己解決吧。」
居上靠著椅背感慨:「這世道對男子太寬宥了,要不是辛家有三十不納妾的家訓,他就算把那女郎迎進門,五嫂也沒有辦法。」
凌溯看她萎靡,覺得現在是個好時機,便乘機問:「你討厭郎子納妾嗎?將來我要是納妾,你也會這樣義憤填膺嗎?」
居上明白了,他是在提前給她暗示,「郎君指的,是正經官宦人家選出來的女郎?」
凌溯點了點頭,畢竟胡姬和崑崙奴,一般是入不了後宮的。
這樣一來,就不得不面對現實了。如果老老實實說不喜歡他三宮六院,會不會慘遭退還?在行轅這麼長時間,慢慢覺得這裡還不錯,典膳局手藝很好,每月還有高於家裡好幾倍的月俸,放棄了有些可惜。
就譬如僱主詢問你願不願意任勞任怨,你一定要說願意一樣。居上權衡了一番,由衷地表示:「如果是世家出身的女郎,我當然沒有二話。郎君身份尊貴,納妾之事無法避免,我對郎君沒有別的要求,只求郎君不寵妾滅妻,我就很高興了。」
誰知凌溯倏地冷了眉眼,「就這樣?」
居上誠懇地說:「就是這樣。只要郎君保證沒人能撼動我的地位,郎君願意如何擴充後宮,都是郎君自己的事,我沒有意見。不過有一件事要先說清楚,我不給別人帶孩子,尤其是我自己還沒有孩子之前。」說著笑了笑,「郎君明白我的意思吧?」
對面的凌溯早就鐵青了臉,他實在沒有想到,她除了大膽之外,還有大度的美德。
天底下真有妻子,願意丈夫隨便納妾嗎?還是不計數量,隨意往家裡帶的那種。如果真有,那這位妻子不是活菩薩,就是對丈夫完全沒有感情。
他們是奉旨成婚,先前聽她說的那些話,他以為她已經產生獨占他的念頭了,結果經不起盤問,一問就原形畢露了。
只在乎自己的地位,只要他不寵妾滅妻……他失望至極,站起身無聲地望了望她,轉身從上房走了出去。
居上茫然看向藥藤,小聲道:「我說錯什麼了?」
藥藤呢,對於太子一直抱著敬畏之心,也從來不覺得開國的太子,像尋常男子一樣七情六慾泛濫。
經過冥思苦想後,藥藤得出一個結論:「小娘子不帶孩子,可能讓殿下不高興了。殿下要的是賢妻良母,你看雍王,不就是皇后殿下帶大的嗎。」
居上一想,確實有道理,是自己失算了。
那廂凌溯回到東院,對著滿案的文書看不進半個字。
長史見他這樣,在一旁小心翼翼道:「郎君可是遇上了棘手之處?說出來,臣為殿下參詳參詳。」
凌溯擱下筆,神情顯得有些落寞,半晌方問:「辛娘子進行轅多久了?」
長史算了算日子回稟:「明日正滿八十日。」一面覷他,「郎君為何有此一問?」
結果等來了殿下長久的沉默。
長史有些憂心了,說到底他是專管行轅事務的,要是有任何不妥,都得及時向宮中報備。現如今看太子的模樣,有苦說不出似的,作為長史官,頭一件事就是為殿下排憂解難,便道:「郎君若有疑慮就請告知臣,容臣替郎君想辦法。」說著兀自揣度起來,「難道是娘子得罪了郎君,郎君受了冒犯嗎?」
又等良久,終於等來太子的回答,「她對我從未上心,我在想,一紙詔書把她困在行轅,對她來說是不是很殘忍。」
長史忙說不會的,「郎君一定是誤會娘子了,臣看娘子每日高高興興的,從來沒見她愁眉不展過。且娘子很喜歡行轅,這是娘子親口說的。」
凌溯搖搖頭,把剛才她的那番話告訴了長史,扶著額說:「將來後宮納多少人,她都不在乎,她這是破罐子破摔了,看來並不是真心與我過日子。」
長史驚喜地意識到,這種細微的小糾結,是情竇初開的表現啊。戰場上以一當百的太子殿下,看待生死都是尋常事,如今居然為了女郎的幾句話,連政務都辦不了了,可見這行轅建得好建得妙,完全達到了陛下與皇后殿下的預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