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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重任就給到長史了,他必須逐字逐句找到突破口,並且很快一語道破了天機,「娘子說不給別人帶孩子,其中包含著無盡的無奈和悲傷,難道郎君沒聽出來嗎?」
凌溯怔忡了下,「什麼意思?」
「您看。」長史舔了舔唇開始抽絲剝繭,「普天之下,鮮少有人像皇后殿下一樣大仁大義,願意撫養雍王長大成人。當然臣並不是說娘子格局不開闊,因為娘子還有一句話作為前提,不能接受在自己有孩子之前,先去當了什麼嫡母,這分明就是對殿下抱有私心的表現啊!說句僭越的話,就算是當年的皇后殿下,會願意接受庶長子,並接到身邊撫養嗎?女郎們通常是自己有了孩子,才能推己及人,愛護底下庶子……郎君須得先與娘子有自己的嫡子,您還不明白娘子的意思嗎?」越說越煽情,嘆息道,「娘子不容易啊,她是世家貴女,受的是大賢大德的教養,明知將來郎君前途不可限量,斷不會說出讓郎君後宮只有她一人的話。娘子是忍著錐心之痛,才表示一切按照郎君心意辦的,話雖出了口,心卻在滴血,郎君還不知體諒她,臣實在很為娘子不值。」
什麼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就是了!凌溯眼前的愁雲豁然消散,才發現她寥寥的幾句話里,藏著如此刻骨的深意。
他懊悔不迭,「是我糊塗了,當時沒聽出來。」
長史含蓄地微笑,「現在想明白也為時不晚。郎君須知道,女郎的話都得再三品味,說話時的表情也不可全信,她們會強顏歡笑,郎君懂吧?」
難怪!凌溯想起她那個笑容,當時覺得刺眼,現在越琢磨,越感受到一種滅頂的絕望,原來她一點都不快樂。
至於長史呢,看到太子殿下打結的眉心解開了,暗暗鬆了口氣。
抬眼看看高深的房頂,心裡暗嘆一句行轅沒我真不行,如何把各懷心事的男女湊成郎有情妾有意,全靠他巧舌如簧。
終歸這行轅是大婚前的驛站,只要雙方有任何一方打了退堂鼓,這門親事就不成了,那這滿園子的人,也就白忙活了一場。尤其太子殿下已經顯見地喜歡上了辛娘子,為了殿下,為了這大曆江山,無論如何要促成這樁婚事。
從長史這裡汲取了信心的凌溯,重新又振作了起來,看燈花變美了,看長史那張胖臉,也前所未有地順眼起來。
好生反省了一遍,因為身份的緣故,他好像從來不曾體諒過她的苦衷,今日被長史一點撥,才知道自己有那麼多的不足。
這下文書更看不下去了,他吩咐長史及左右:「你們都退下吧。」然後自己登上二樓,站在窗前觀察對面的動靜。
如今天涼了,窗也不大開了,到了太陽落山後便窗扉緊閉,只能看見屋裡燭火透過窗紙,發出淡淡的光。
他猶豫了片刻,大聲咳嗽兩下,慢慢有人影移了過來,但卻沒有開窗。
無奈之下,他只好揚聲喚她,徘徊的人影很快便露面了,對面的居上扭捏道:「郎君,你受涼了嗎,怎麼咳嗽起來?」
凌溯感受到了別樣的關懷,有別於長史和女史們的面面俱到,是屬於女孩子的,溫存的體貼,像在心上抓撓了一把似的。
他頰上泛起一點紅暈,還好她看不見。嘴上語調仍舊無情無緒,說沒有,「清清嗓子而已,不曾受涼。」
那廂的居上,其實很後悔說了那番話。尤其經過藥藤分析過後,更加覺得自己不懂事了。
其實當初她與存意談婚論嫁,就聽代掌後宮的貴妃說過宮中的「婦道」,無非是不妒不怨,以丈夫為天。當時因為自己對存意沒有任何男女之情,覺得一切都可以接受,但到了凌溯這裡,她不知怎麼又說出不肯帶孩子之類的怪話,如此小家子氣,難怪人家不高興。
在其位謀其政,她決定好好挽回一下,扒著窗台對他說:「我先前的話都是一時意氣,請郎君不要生氣。」
凌溯心念一動,不由自主握緊了雙手。
雖然他是來求和的,但也很願意先聽她幾句心裡話,便強忍著衝動,淡淡「嗯」了聲。
居上見他態度鬆軟了些,慶幸還有轉圜的可能,於是再接再厲道:「我想了又想,剛才太任性了,說什麼不給別人帶孩子……其實郎君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哪怕不是我生的,我也應該視如己出才對。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了,郎君只管放心地納妾吧,我一定盡到做嫡母的責任,教養好每一個孩子。我也要學皇后殿下對雍王,阿嬸對五兄那樣,盡力讓郎君後顧無憂……真的,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對面的人卻再也不吭聲了,即便隔了幾丈遠,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
居上眨了眨眼,回頭看藥藤,納罕地拿眼神詢問,又錯了嗎?難道是不夠真誠?
正在她想繼續表忠心的時候,他沒有再給她機會,「砰」地一聲關上了窗,連燈都吹滅了。
第49章 可憐的漢子。
那一聲仿佛砸在她鼻樑上, 她惶恐地拍了拍胸,「太子殿下最近愈發喜怒無常了。」
一面說著,一面遺憾地關上了窗戶。
藥藤和聽雨慘然看著她, 三個人都覺得很棘手, 太子殿下果然威嚴, 一般的話打動不了他。
怎麼辦呢, 三個人冥思苦想了一番,覺得從他詢問郎子是否要遵守辛家家規時,就開始挖坑了。沒準同樣作為男子, 他覺得五兄二十五歲動了納妾的心思,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罪。<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