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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難與共上了頭,連自己都要感動了。武陵郡侯大有豁出去的意思,一把將果兒護進了懷裡。
陳國夫人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抽搐,站起身,定眼看了兒子半晌,「大郎,你可是決定了,要留下這賤婢?」
果兒緊緊攀附著武陵郡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男人呢,這種時候責任心爆炸,他緊緊手臂以示安撫,然後對母親說是,「兒要留下她,請母親成全。」
緩緩長出一口氣,陳國夫人重新坐了下來,「還好,我不止你一個兒子。這郡侯的爵位,是你父親拿命換來的,不是你的功績,傳給哪個兒子都一樣。你一定要留下她,那就留下吧,但我事先同你說明白,家中爵位一輩輩往下傳,絕不能傳到婢生子的手上。」頓了頓又問,「你的心意還是不變,是嗎?」
武陵郡侯也在賭,他賭母親不會真的因為這件事,就放棄他這個兒子。略掙扎了下說是,「兒的心意不變,定要和果兒長相廝守。」
陳國夫人說好,「我成全你們,但今日起,你不是我韓家的子孫,所做的一切,也不和我們韓家相干。韓煜,我會入大內面見聖上和皇后殿下,呈稟你不孝不悌,忤逆父母,上疏免去你郡侯的爵位,改由二郎承襲。為了一個不入流的女子,弄丟自己的爵位,你好好想想,值不值得。」
亭中的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樣地步。
韓煜呢,倔脾氣又上來了,負氣道:「聽憑阿娘安排。」
果兒自然是感激又感動,心想自己沒有看錯人,也堅信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感情——天底下哪有斗得過子女的父母!
她在等著,等陳國夫人妥協,哪怕不即刻給與名分,先收留下來,安排個住處也好。
可誰知那位陳國夫人剛毅,二話不說便往外走,邊走邊吩咐身邊人:「給我取誥命的袍服來。」
韓煜愣住了,他茫然看著母親去遠,心裡猶豫起來。邊上的僕婦又在規勸:「阿郎,快向老夫人認個錯吧,若是真鬧到聖上面前,就無可挽回了。」
可他站著沒有挪步。母親雖然威嚴,但一向溺愛他,他並不相信她真的會進宮,料准了她只是在嚇唬他。
於是橫了心,像以前母子間賭氣一樣,帶著果兒回了自己的寢樓,替她上了點藥,甚至好生溫存了一番。
果兒偎在他懷裡問:「郎君,老夫人不會真的面見聖上吧?」
他說不會,「爵位是大事,豈是說變動就能變動的。」
果兒鬆了口氣,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細聲道:「我也沒想到,一日之間竟會發生這麼多事。早知這樣就能和郎君在一起,我受些皮肉之苦也沒什麼關係。」
說得韓煜心疼,賭
咒立誓般安慰:「你放心,以後有我在,沒人再敢傷害你。」
這廂一對小兒女卿卿我我,把半輩子的柔情都用光了。那廂候在坊院對面的人,看著一輛馬車從郡侯府出來,駛上了朱雀大街。
跟了一程,親眼目送車輦進了朱雀門,忙踅身返回待賢坊,把消息回稟了上去。
這時居上正準備回行轅,聽了頓下步子問:「看清車裡坐的是什麼人了嗎?」
家僕說沒有,「不過馬車裝點得很精美,坐的必是女眷。」
居安譁然,「難道郡侯老夫人面見聖上,請求賜婚?」
顧夫人失笑:「讓聖上給婢女賜婚?那位國夫人怕不是腦子受了潮。」
反正一時半刻等不來消息,眼看天色要晚,第一遍暮鼓已經敲過了,居上不得不趕回行轅,以圖下次買賣。
大家把她送出大門,居安問:「阿姐明日還回來嗎?萬一有新消息,大家一起高興呀。」
居上道:「等晚間見了太子殿下,我再試著告一日假。」
說起來好可悲,簡直像收監一樣,如今行動都受限制,可惜了往日活蹦亂跳的居上。
楊夫人親自把她送進了馬車,仔細叮囑著:「萬一太子不答應,也不要起爭執,有了消息,我讓你阿妹給你傳信。」
居上說好,揮手和大家道別,路上遇見了乘著夕陽晚歸的父親,立刻打起帘子,大喚了聲「阿耶」。
辛道昭很意外,「你怎麼回來了?」
居上笑嘻嘻說:「我想家,回來看看阿耶和阿娘。」
「是偷著跑回來的嗎?」辛道昭忙道,「快回去,我先前看見太子殿下從嘉福門出來,算算時候,不多會兒就到新昌坊了,別讓他逮個正著。」
仿佛爺娘都知道她的臭德行,從來不覺得她辦事靠譜,想也不想,就以為她沒走正規途徑。
居上說:「阿耶別擔心,我和殿下說定了的……」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辛道昭打斷了,「人家都下值了,你還在外面亂晃?趕緊回去……」一迭擺手,「沒什麼要緊事,少回來。」
啊,居上有點心酸,都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自己還沒嫁呢,阿耶就讓她沒事別回家了。
藥藤則安慰她:「阿郎向來刀子嘴豆腐心,過兩日不見你,又要擔心你。」
「那我好不容易回來,又著急趕我走?」
藥藤想了想道:「可能是怕被你連累。」
所以藥藤是個插刀的高手,一般情況下非死即傷,居上頹然一崴,崴在了她肩頭。
浩大的鼓聲,伴著落日逐漸席捲長安,震盪出一片盛世的恢弘景像。<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