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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傍晚時分,等來了三郎身邊近侍,說兩日之後各宮門禁軍換崗,嘉福門和通訓門上都會換成南衙禁軍,屆時打算有所動作。凌溯如今勢力太大,若是硬拼,恐怕沒有勝算,倒不如瓮中捉鱉,先砍下凌溯的腦袋,另一路人馬包圍雍王府,一舉將凌洄斬殺,大功便告成了。
貴妃聽了計劃,渾身不由顫抖起來,慌忙問:「這件事可與左相商議過?」
近侍呵了呵腰,「大王說事急從權,來不及商議。」
但貴妃知道,凌冽脾氣急躁,裴直又瞻前顧後,主張緩兵之計,因此凌冽大事上不再與他商量,是怕裴直一套歪理邪說,動搖軍心。
然而這樣倉促起事,果真靠得住嗎?貴妃膽戰心驚地問:「大王有萬全之策嗎?」
近侍前來回稟的目的就是要讓貴妃放心,遂道有,「大王府中有七十二幕僚,自會替大王周全。不過大王亦命臣帶話給娘子,富貴險中求,坐等下去恐怕等不來加官進爵,等來的是鍘刀。與其受人拿捏,不如先發制人,外面已經安排妥當了,請貴妃娘子安心,只管等著大王的捷報就是了。」
貴妃其人,空有野心,但沉不住氣。近侍走後,她又惶惑不安起來,想了半晌,還是招來心腹謁者,讓他往左僕射府上跑了一趟。
裴直得知這個消息,嚇得魂兒都快飛了,喃喃道:「這沒腦子的混帳,小命不想要了。他死自去死,還要坑害裴家全族為他陪葬,蒼天啊,這可如何是好!」
其實他這舅父,當得可說沒有半分尊嚴,凌冽的倨傲不分親疏,就算你是至親,他也照樣不放在眼裡。裴家呢,確實算不上鼎盛門戶,裴直走到今日,四分靠才幹,六分靠運氣,在凌冽眼中,沒有他母親,就沒有這舅舅的高官厚祿。
一個靠裙帶關係上位的人,連外甥也不將他放在眼裡,上次利用高存意那事失敗後,凌冽就徹底與他劃清了界限,甚至話里話外頗有怨怪他的意思,說他優柔寡斷,堪比凌溯。
凌溯優柔寡斷嗎?裴直覺得他簡直是瘋了,聽見聖上藉機的一句打壓,他居然信以為真了,全忘了當初沙場上的凌溯是什麼樣的人。現在他倒是當機立斷了,想出來的辦法就是攻入東宮,圍剿雍王府嗎?
瘋了……瘋了……這事根本不能成。他瘋魔不要緊,裴家全族怎麼辦?男的充軍女的入教坊,一輩子為奴為娼嗎?
裴直倒退兩步,一下子癱坐在坐榻上,十二月的天,渾身水裡撈出來一般,冷汗順著鬢角往下直流。
家使在一旁切切勸導:「阿郎,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等閒不能含糊啊。上回那事,太子雖不曾追究,但心裡未必不記恨阿郎。這次鬧出這麼大的禍端來,受牽連是必定的,就看阿郎覺得值不值了。」
這還有什麼值不值的,誰會拿全家性命陪他們母子發瘋!裴直活到這把年紀,上有老下有小,早過了意氣用事的階段,也看明白了,就算凌冽將來有大出息,未必會念他這個舅舅的好。眼下又要發癲,連累整個母族,自己斷乎不能裝聾作啞了,須知這樣大山壓下來,姓裴的一個也逃不掉。
家使觀他神色,試探道:「阿郎,可要去商王府上一趟,再勸勸王爺,三思而後行?」
裴直慢慢搖頭,「他根本沒打算與我商談這事,我貿然去找他,於事無補不說,興許還會招來他幾句惡言。」
家使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既如此,小人去預備馬車,郎主可要現在入東宮一趟?」
裴直仍是搖頭,「太過張揚了,還是再等等,等明日去了政事堂,再說這件事吧。」
這一晚可說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二更便披著衣裳坐了起來。
床上的夫人察覺了,支起身問:「這是怎麼了?眼巴巴等天亮嗎?」
他不耐煩應她,只道:「你睡你的,別管我。」
好不容易熬到五更,頭重腳輕地起身換衣裳洗漱,等著開市鼓一敲響,便策馬直奔宮門。
這段時間不上朝,但臣僚們仍聚在東西朝堂上奏稟政事,待秘書省收集了奏疏,再分輕重緩急,分別發往東宮與政事堂。
裴直手裡捏著戶部官員的任免奏疏,在門前徘徊了好久,惹得中書令等側目不已。
還是辛道昭一針見血,好奇地問:「裴相,你要下蛋嗎?門前都快被你踩出窩來了。」
裴直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發狠捏了捏手中奏疏,抬腿邁出了政事堂。
一路往北,穿過承天門,直入東宮。彼時凌溯正與太子賓客議政,見他進來,議題也暫緩了,裴直叉手行了一禮,「殿下,臣有要事,單獨奏請殿下。」
凌溯道好,略抬一下手指,遣退了殿上的人。
他不計前嫌,仍舊客氣地比手,「左相請坐。」
裴直沒有坐,忽地單膝跪了下來,「殿下,臣有機密,冒死向殿下諫言。」
凌溯一看便知道了大概,探手虛扶了一把,和聲道:「左相言重了,有什麼話只管說吧,不必如此。」
裴直直起身,卻是滿臉憂思,拱手道:「昨日宮中貴妃忽然差人向臣傳話,告知了臣一樁驚天秘聞,商王欲於明夜子時,趁兩衙禁軍輪換時發起突襲,殺入東宮。臣聽後,驚得一夜未睡,雖說貴妃是臣胞妹,商王是臣外甥,但臣更是大曆忠臣,不敢與之同流合污。我與殿下,或說與辛相,政見上多有不合,這也只是個人思辨難調,無傷大雅。但這等謀逆之事,臣實不敢參與,得知消息後立時便想來回稟殿下,也請殿下防備,萬不可掉以輕心。」<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