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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於北地豪族,又是長子,自小被寄予太多厚望,若是哪裡做得不好,只會覺得愧對爺娘。或許年幼的時候,還有祖母和母親的關愛,但漸漸長大,他已經不需要婦人的庇佑,可以做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了。
他成為父親的前鋒,為了完成父親心中的大業,出生入死奮戰沙場。每一次取勝,都會換來父親欣喜的誇讚,父親滿意的目光,就是對他最好的褒獎。
所謂的家,大概就是戰後暫時休憩的地方,吃些好的,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停留上十日八日,然後再入軍中,重新投入下一次征戰。至於她口中嘮叨的父母,他也領教過,無非是催婚時的喋喋不休。認真說,長大後的家,對他來說有些像驛站,因為在外太久,眷戀得越來越少,時至今日,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值得思念的了。
居上見他沉默,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他想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想什麼。放下垂簾後轉回身,偏頭說:「郎君,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武陵郡侯,你可認得?」
凌溯見又一個男人的名號從她口中蹦出來,不由心生疑竇,側目看她,「你與武陵郡侯又有交情?」
居上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忙道:「別誤會,並沒有什麼交情。是我家阿妹,上月在西明寺結識了他,彼此有些好感,也常書信來往。但不知為什麼,這位郡侯屢屢失去音訊,弄得我家阿妹不明所以,因此我想托你打探,他是不是死了。」
凌溯心道女子真狠,買賣不成就咒人家死,看來自己輕易不能得罪她。既然求到門上,那就替她分析一下,便道:「人還活著,沒了音訊,必定是有了更好的姻緣,不欲與辛家結親了。」
「就算不欲結親,也該有個交代。」居上說完,忽然發現這種情況似曾相識,當初陸觀樓不也是這樣不了了之的嗎。心下又不平起來,如今這年月,男人反倒不像女郎那麼有擔當。明明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做了結,偏要玩這種神隱把戲。
反正不管那武陵郡侯到底怎麼樣,先從凌溯這裡開始深挖。居上道:「他身上有爵,說不定與你沾親帶故,你可知道他為人究竟怎麼樣?」
凌溯終於明白過來,難怪今日非要跟他赴宴,原來是有她的打算。
原本是不想回答她的,奈何她越欺越近,近得能感覺到她身上的熱量。
他往一旁讓了讓,可惜讓不開,只得據實回答:「他母親是聖上族妹,開國大封功臣時,因他父親曾有功於朝廷,後來雖然病死,聖上也記著韓家的功勞,賞賜了他爵位。但若說遠近,我和他不相熟,不過點頭之交而已,他家中什麼境況,我也並不清楚。」
居上一字一句聽得仔細,那張小臉上立刻浮起了諂媚之色,「郎君,我托你一件事,好麼?」
凌溯乜斜她,刻意拉出的距離,足以體現他的防備,「你想幹什麼?」
居上溫情地笑了笑,「莫慌張,我不會讓你把他抓來拷打的,只是想借郎君手眼,打探一下他的虛實。」
這樣說來尚可商量,但嘴上習慣性地拒絕,涼著臉道:「旁人的兒女私情,和我不相干。」
居上聞言,打算好好和他掰扯一番,「你我不是定親了嗎,將來我們成婚,我阿妹就是你阿妹,難道郎君能容忍別人玩弄阿妹的感情嗎?再說我已經是半個太子妃了,武陵郡侯居然不看重裙帶關係,沒有立時上辛府提親,事出反常必有妖,郎君不好奇嗎?」
一連串的反問,問得有理有據。凌溯勉強扯了下嘴角,「小娘子的口才愈發好了。」
不管他是真服氣還是假服氣,居上都收下了,自謙道:「多謝誇獎。那你可答應幫我?」見他還不答應,又挪過去一點,一聲郎君,叫得凌溯雞皮疙瘩亂竄。
「好……好好……」他把她推過去一些,「等到了那裡,我就命人打探。」
居上終於鬆了口氣,先前派出家中阿兄們,打聽來的無非是些皮毛,現在託了凌溯,太子手上暗線遍布長安,別說這點小事,就算武陵郡侯身上長了幾根毛,都能打聽明白。果然與這樣手眼通天的人結交,還是有好處的,必要的時候,人家是真能幫上忙。
歡歡喜喜道一聲謝,「那我就等著你的消息了。」
說話間到了宣陽坊,公主出降後的府邸就建在這裡,正門面向坊道,早已是賓客盈門,人來人往。
太子是貴客中的貴客,翊衛甫一到,門上立刻就排開了陣仗。家令帶領府中的家丞等上前迎接,恭敬道:「殿下駕臨,恕新人不能親自待客。府內已辟出幽靜之所,以備殿下暫歇。」
凌溯從車上下來,啟唇說不必了,「今日公主大婚,陛下與皇后殿下不能親來,婚儀由我主持。」一面回身接應車上的人,眾目睽睽下伸出手,將他的太子妃引進了府門。
有人開始感嘆,鐵腕的太子,終究也還是拜倒在了辛家女的石榴裙下。想當初存意太子內定了辛家長女,那女郎就是長安城中萬眾矚目的存在。後來改朝換代,家家盼著風水輪流轉,許多開國功臣膝下也不是沒有女兒,卻不知怎麼回事,賜婚的聖旨還是送進了辛家,可見是命定的太子妃,不服不行。
仔細看,那辛家大娘子果真好相貌,雍容明媚,光彩照人。她身上不見小家碧玉的婉約,她是扎眼的絕色,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