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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統管十六衛的冠軍大將軍徐恢忙長揖,「事發突然,臣得知此消息,已經命人全力追緝了。既然人在辛府上,捉拿倒也不難,只怕……傷了右相體面,驚擾了辛娘子。」
「我不怕有損體面。」辛道昭道,「在押的人犯闖進我府邸,何故我的體面會受損?驚擾小女倒是真的,她在家中等著與姐妹們一同出去遊玩,高存意從天而降,怕是要把她嚇壞了。」
結果引來了宗正的調侃,「凡事有因有果,辛娘子與高存意是舊相識,高存意會去府上,也在情理之中,辛娘子有什麼可怕的。」
辛道昭一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凌正是這個意思?」
當然,裴直那派的人還是知道輕重的,他們可以旁敲側擊,但絕不會直擊痛肋,質疑聖上與皇后挑選太子妃的眼光。
毫無意外地,新舊兩派又起了爭執,聖上近來因忙於國事,頭疾時常發作,被他們一鬧,頓時心煩意亂起來。
「人究竟拿住沒有!」他高喝一聲,嚇得滿朝文武都住了聲,「如何這半日還不見把人押進來?」
急於造勢的人也有些焦灼了,徐恢歪著腦袋揣測:「報信與抓捕兵分兩路,想是……高存意負隅頑抗,那些救他出來的餘孽必會護他,且又要顧忌辛娘子,難免多番掣肘。」
這廂話剛說完,就見內常侍快步進來,抱著拂塵向上稟報:「來了,人押來了。」
眾人朝門上望去,見左威衛中郎將石璞帶著人,將昏迷不醒的高存意抬了進來,身後還跟著那美得凜凜的女郎。如此場合,她沒有半絲怯意,神色坦然地向聖上與皇后行了一禮,復退讓到了一旁。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石璞身上,只見他向上拱手,聲如洪鐘道:「回稟陛下,逆賊高存意已被擒獲,剩下餘孽作鳥獸散,衛府奉命循跡追剿,臣先行一步,押解人犯向陛下復命。」
裴直鬆了口氣,一切都在按著原先的計劃進行,接下來就該石璞向聖上詳盡描述領兵闖入辛府,見到高存意與辛家女郎難分難捨的情景了。
心中有數,說話也篤定,裴直望向辛道昭,痛心疾首道:「瓜田李下啊,出了這等事,怕是堵不住悠悠眾口。即便辛娘子與高存意無關,這大曆百姓,又如何容忍將來的太子妃,與前朝太子糾纏不清呢。」
然而這話太過了,引得凌溯望過來。他是率領過千軍萬馬的戰將,是無數場大戰淬鍊出來的一柄利刃,不需疾言厲色,那語調便如刀背血槽汩汩引血,令人不寒而慄。
「左相所言,令孤不解,究竟在左相眼中,是高存意逃脫罪重,還是被迫捲入此事的太子妃,更該追責?」
裴直噤了噤,但能任尚書左僕射,便有他不動如山的定力。
「臣不過是闡述實情罷了,孰是孰非,日後自有論斷。」他說著,轉身望了石璞一眼,「擒拿反賊臣未曾親眼得見,還是請中郎將仔細稟明原委吧。臣記得中郎將以前曾在太子麾下任職,既是舊時下屬,必定不會刻意扭曲實情的。」
石璞道是,垂著眼,復又向上拱起了手,「臣接武侯鋪稟報,得知高存意被一夥賊人劫出了修真坊,便一路循著他們逃離的方向追趕。追至嘉會坊時,查明那一行人進了待賢坊,臣便在辛府對面埋伏,步步包抄,以圖將高存意等人一網打盡。但臣礙於辛府是右相宅邸,起先並未敢擅闖,後來萬事俱備方圍剿,到了門上竟發現高存意倒地不醒,被五花大綁了起來。辛娘子見了臣,很是慶幸臣及時趕到,說這高存意魔怔了,見了她就要強行擄人。所幸娘子勇猛,伺機將高存意打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臣更是不能向陛下與太子殿下復命了。」
原本氣定神閒的裴直,發現石璞的描述與先前約定的大相逕庭,一時亂了陣腳。商王察覺端倪,退後半步,退出了風暴的中心。
石璞呢,此時心裡也正七上八下。
他早前確實是太子舊部,但建朝之後,調往左威衛府任了中郎將。
人人都有出人頭地的心,當初一同浴血奮戰過的人,很多都授了勛,自己不過是個正四品下,難免心浮氣躁。後來有人找到他,暗中安排今日種種,只要事成,他日必許以高官厚祿,他可恥地答應了。
原本一切還算順利,他的人混入了前朝太子餘黨充數,把高存意劫了出來,只要他率禁衛闖進辛府把人拿住,這件事就完成了。結果好死不死,雍王居然出現了,一肘扣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帶到背人處,笑著對他說:「你知道高存意為什麼那麼容易被劫走嗎,因為我們網開一面了。你派出去的人,已經被我們拿住,賊喊捉賊那套不管用了,你好自為之。現在擺在你面前的路有兩條,第一條,我們助你向陛下認罪,火速送你全家投胎;第二條,聽我們的安排,待到需要你時,將受人指使一事向陛下老實交代。我們會為你陳情,說你是將計就計引蛇出洞,那麼這件事便與你無關了,你可以全身而退。」
雍王那張臉,在夕陽下好瘮人啊,石璞永遠忘不掉他滿臉血跡,笑著斬下敵軍將領首級的那一幕。戰場上殺人尋常,但他殺完了人,還將耳朵割下塞進那死人頭的嘴裡,不知這是什麼特殊的癖好,有陣子軍中所有人見了他,都心驚膽戰。
今日自己被他勒在肘間,只要稍稍一用力,小命就完了,到時候雍王大可說他因公殉職,讓他死後受些哀榮……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