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頁
聖上蹙眉擺手,「不必了,如今是死無對證,那就嚴懲石璞,以儆效尤吧。」
凌洄又說不對,「線人雖死了,但他有個貼身家僕,深知其中原委。昨日是運氣好,那家僕不在府內,得知主人被殺,嚇得連夜來投奔臣,將經過都與臣說了。」言罷調轉視線,涼笑著望向對面的裴直,「那家僕交代,家主是受尚書左僕射府中主簿支使。堂上眾位,這案子如今也算清楚明了了,無非是有人想借高存意構陷右僕射,斷了太子與辛氏的聯姻,其用心不可謂不險惡。眼下還只是小打小鬧,若是任其發展,將來太子恐怕還有水深火熱的一日,請陛下與眾位明察。」
這消息一出,眾人譁然,紛紛望向裴直。
裴直卻並不顯得慌張,舉著笏板道:「臣從未參與此事,請陛下明鑑。臣對太子殿下,一向是愛戴有加,何來斷送與辛氏聯姻的說法?雍王說線人已死,又弄出個什麼家僕來,借他之口指認臣府中主簿,焉知其中沒有刻意扭曲,暗中教唆?」
凌洄道:「裴相莫著急,那家僕指認貴府主簿,本王還不曾核實呢。裴相要是有心,就將府上主簿交給本王,不消一日,本王就能讓他招供,如何?」
這下裴直被架在了火上,他們沒有立刻把人劫走審問,就是為了看他如何應對。人已經拉扯到眾目睽睽之下了,死不得,傷不得,也消失不得。若是交給雍王……軍中的那些手段,主簿又能扛到幾時?屆時倒豆子般全倒出來,自己勢必要受牽連。
冷汗涔涔而下,裴直的嘴卻依舊那麼硬,「臣還是那句話,雍王是大戰中歷練出來的,臣可以將人交到大王手上,但又如何保證沒有屈打成招?臣跟隨陛下至今,對朝政也算恪盡職守,到如今竟要被人刻意構陷,臣莫如辭官歸隱,就順了那些人的心意了。」
然而這種推諉叫屈,恰恰顯露了他的心虛,辛道昭出列,向上拱手,「裴相是國之棟樑,可千萬不能辭官啊。再說這件事不曾查清,就算辭了官也難逃秋後算帳,做什麼要辭官呢。」
於是眾人交頭接耳又是一通議論,令裴直很是難堪。
正在聖上不得不下決斷的時候,凌溯舉著笏板出列,揖手道:「這件事鬧了好幾日,眼看牽連越來越廣,依臣之見,莫如到此為止吧,請陛下定奪。」
太子的寬宏大量與顧全大局,到此刻就盡顯無疑了,既解了裴直的尷尬處境,也讓朝中眾臣看見了他的仁德。
辛道昭心中是清楚的,這件事畢竟沒有造成什麼切實的傷害,且聖上的本意也只是想處置前朝皇族而已,就算證據確鑿,至多讓裴直連降幾級,將來未必沒有起復的一日。這就是無奈之處啊,帝王的心是偏的,能做的便是見好就收,要是不斷糾纏下去,可能會適得其反。
朝堂之上都不是蠢人,這件事既然指向裴直,大家便都心知肚明了。如今太子最需要的就是人心,人心所向,優勢占了一大半,說得難聽些,就算將來真有皇位之爭,太子也是眾望所歸,沒人敢來質疑他的正統和權威。
老岳丈向他投去讚許的眼神,上首的聖上也暗鬆了口氣。
「新朝方建立,前朝餘孽蠢動不休,一直是朕心中隱痛。太子心懷社稷,深明大義,既如此,便准奏吧。但……」聖上拖著長音,那銳利視線也掃向了裴直,「不追究,並非無事發生,並非朕不知情,牽扯其中的人還是要慎之又慎,莫辜負了朕之厚望。」
一番太極打完,聖上也乏了,示意通事舍人下令散朝。
眾人長揖恭送,裴直趁著低頭之際,掖了鬢角冷汗。
可惜紫色的緞面公服,遇水便留下一塊深色,辛道昭眼尖得很,笑著問:「隆冬時節,左相怎麼這麼熱?要不要我讓人送把扇子來,給左相涼快涼快?」
裴直氣得瞪眼,從旁經過的商王一瞥他,眼中很有鄙夷之色。
快步出了朝堂,商王對身邊的人說:「辦事不力的狗,斷然不能委以重任。酸臭文人一心愛在邊角上做文章,我早說這種買賣不靠譜,他偏說隔山打牛正合聖上之意,看看,險些把本王也拖下水。」
凌溯在中路上緩步而行,微乜著眼,看前面的人腳步匆匆出了太極門。
一旁的凌洄問:「就這麼算了?這次明明可以摁倒那老匹夫的。」
凌溯淡笑了聲,「阿耶不答應,你摁不倒他。」
凌洄嘆了口氣,「以前的阿耶何等英明,如今江山在握,卻變了個人似的,難怪阿娘稱他是打脊老牛。」
凌溯道:「權勢腐蝕人心,我有時候也想,他日我會不會也變成這可怖模樣。若真是如此,望阿弟能即時點醒我,別讓我走彎路。」
凌洄卻笑起來,「哪裡用得著我點醒你,你那太子妃就夠你受的了。我同你說,那日我與石璞進了辛家大門,邁進門檻就看見她正挽著袖子,蹲在地上綁人。說實話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啊,從未見過這樣的貴女。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阿兄,若娶個整日嬌滴滴,沒你不行的女郎,那你這輩子可有操不完的心了。」
凌溯嗤笑了聲,「你說起別人來倒是一套又一套,你自己呢?可有了心儀的女郎?阿娘很著急,催了好幾次了,別讓她總為你的婚事煩心。」
凌洄摸了摸後腦勺,「再說吧。以前戰場上跑馬,心野了,收不回來。如今天下大定,再讓我鬆散一陣子,這麼快就定親,還要應付岳家,太麻煩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