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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兩人對罵良久,到最後凌溯扔下一句好男不與女斗,便冷著臉轉身,到戟架上重新挑了杆長槍。
飛揚的袍角,流麗的身姿,一桿回馬槍殺出了英雄坦蕩。
居上兀自生氣,對藥藤說:「你看,他把對我的怨氣,全傾注在那桿槍里了。」
藥藤的心咚咚地跳,戰戰兢兢勸解:「小娘子,夜深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可居上覺得自己哪哪兒都吃了虧,隨手撿了個石子,踮腳趴在牆頭說「看我的」。
百步穿楊很難,但十步打缸很簡單。
居上從小師從金吾衛,雖然師父因羞於有她這樣的徒弟,告誡她永遠不許透露師父名諱,但曲里拐彎地,她也算有個名師。名師出高徒,用工具不太在行,但指尖功夫了得,捻起石子擊落鳥雀不在話下。
太子練功的場地旁,有個存水的水缸,她打算試試能不能擊出一個洞,到時候水浸潤了青石,他腳下打滑就有好戲看了。
說干就干,於是蓄力瞄準水缸彈出石子,只聽「啊」地一聲,似乎是太子的嗓音?
居上暗道不好,忙拽著藥藤蹲下。後來也不敢再看了,順著牆根潛進寢樓,悄悄關上了門窗。
夜裡躺在榻上還擔驚受怕,自己又射偏了,傷著了太子。好在東園院悄無聲息,如此看來後果不算嚴重。
所以她安心地睡著了,想念爺娘的事暫放一旁,第二日一大早起身,先去探探太子是否安好,不曾想他很早便走了。算算時日,今日本該旬休,看來大曆的儲君沒有休息日,這點和存意當太子時不一樣。
「可惜,晚來了一步。」她對長史抱怨,「昨日不曾好好向殿下請安,沒想到今早又沒趕上。」
長史道:「東宮政務很忙,好些事等著殿下定奪,因此殿下一早就出去了。」說著顯出遲疑之色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殿下走路有些晃。臣詢問了一聲,殿下說昨晚睡麻了腳,想是那張床不好。過會兒臣命人重換,順便問問娘子,室內坐臥習慣嗎?若有不舒心的,正好一齊換掉。」
居上聞言,心中萬馬奔騰,看來昨晚那一彈指,打中了太子的腿。還好還好……還好自己躲得快,到時候可以死不認帳。但傷了人,終歸問心有愧,隨口應了聲,「我院子裡一切都好……」想了想又道,「殿下什麼時候回來,勞煩長史通知我一聲,我親自做兩樣小點心,過去探望殿下。」
長史一聽,發現太子妃有主動接近太子的意願,頓時大為歡喜,忙道好,「待殿下一回行轅,臣立刻命人報娘子知曉。不過娘子,您與殿下如今有婚約,比之旁人更為親近。娘子以後可喚殿下郎君,像殿下左右近臣,都是這樣稱呼殿下的。」
居上品咂了下,郎君啊……比之高高在上的「殿下」,確實平易近人了幾分,因此爽快地答應了。
長史見她配合,頓覺肩上擔子,難怪幾位傅母人後慶幸,說這回得了個好差事,既能出宮,又不用為憋著勁調理人而煩心。
「還有一件事,娘子看,能不能商議商議。」長史掖著手,矜持地笑著,「行轅兩處廚司,可否合併?從今往後娘子與殿下就在一處用飯吧,若要感情好,吃口上必先契合,世上的夫妻一般都吃在一起,娘子說呢?」
可惜這件事,沒能得到太子妃首肯。她為難地說:「我生在長安,長在長安,口味是長安人的口味。殿下從北地來,若讓殿下屈尊依照我的口味,太委屈殿下了。」
長史覺得她可能會錯了意,「其實娘子可以配合殿下的……」
結果對面的人裝聾作啞,一聲「什麼」,問出了有耳疾的徵兆。
長史立刻就明白了,諸如此類原則性的問題,最好是不要觸及。遂知情識趣地說是,「這話就當臣沒說,行轅中照舊設置兩處廚司,聽憑殿下與娘子調遣。」
居上這才滿意地頷首,挽著她的披帛,順著木柞長廊款款回去了。
樂遊原上吹來的涼風,輕柔地拂動她身上的華美衣料,織滿團羊紋的朱櫻長裙吹得飄搖起來,人慾凌空登仙一樣。
藥藤攙住了她的胳膊,低聲道:「小娘子可發覺不對勁?太子殿下腿瘸了。」這話重新複述一遍,引出了巨大的驚惶。
居上早就察覺了,悲哀地問藥藤:「我的準頭真有那麼差嗎?」
藥藤沒說話,但表情直白,無聲勝有聲。
居上忽然有些後怕,「我辦事衝動,誤傷了太子,你說他今日回來,會不會找我算帳?」
藥藤左右觀望一圈,見四下無人才道:「先前不是騙長史官,說睡麻了嗎,我想殿下還是要面子的。至於來不來找小娘子算帳,婢子說不好,照理說殿下很有君子風範,你看咱們好幾回落到他手裡,他都對小娘子網開一面,還不夠說明情況嗎?」
說起網開一面,居上心頭就一蹦,還記得趙王家宴那次,他合情合理的解釋,雖然有很大嫌疑只是為了報復,但在此之前自己確實不曾吃過大虧,所以好像暫時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裡。
不過打人不好,尤其還是大飽眼福之後。為了補償,必須好好表現一番。
她向藥藤討主意,「你說櫻桃畢羅好,還是透花糍好?」
一提透花糍,又想起了陸觀樓。如今那位陸三郎應該正在籌備婚事,等著迎接沛國公主下降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