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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也默然進去了,唯有楊夫人叮囑他:「吃一塹長一智吧,好姻緣難得,既然自己親手打碎了,就不要後悔。」
所以最後的希望沒了,銀素再也不會回來了。
人就是這樣,起先覺得某樣東西可有可無,不將他當回事,等發現有人搶了,立時又變成了寶貝,絕不能落於他人之手。於是糾纏,體面盡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凌溯隔了幾日在蘭台見到他,他瘦了好大一圈,乍一見竟有些認不出來了。
反正太子知道前因後果,辛重恩在他面前也不諱言,但因衙門裡往來的人多,始終不能深談。等到下值,兩人在路邊找了個茶寮坐下,辛重恩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這幾日的心路歷程說出來。
凌溯也沒想到,鄭氏這麼快便又議了婚,更覺得辛五郎有眼無珠了。
悔不當初的辛五郎悲痛欲絕,喋喋說了很多,但過錯的一方,又有什麼資格追憶往昔呢。
凌溯看在他是居上阿兄的份上,耐著性子聽他倒苦水,茶湯灌了個半飽,最後終於聽不下去了,向他提了個建議,「你可曾想過,去長安之外看看?」
辛重恩抬眼,淚水還掛在臉上,「長安之外?」
凌溯說是啊,「沙州正在修建洞窟,有許多文獻與古籍需要整理。若是你願意去,我把你舉薦給沙州節度使,讓他照應你。」
辛重恩聽後有些心動,「我對洞窟壁畫一直很感興趣,但苦於沙州離長安太遠,沒有機會去一趟。」
凌溯道:「現在機會不是來了嗎,離開長安一段時間,出門散散心,得見天地廣闊,便不會拘囿於兒女情長了。」
是啊,感情太過豐富,一生也就局限於此了。辛重恩想起了自己無可挽回的婚姻,已經什麼都能放下了,太子的一番話,立刻便讓他振作起來。
他輕舒了口氣,說好,「這長安我也待膩了,正好出去走走。」
凌溯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壓聲道:「沙州與瓜州毗鄰,你若是去那裡,正好可以幫我些小忙。只是這次出行,去往哪裡不要告知任何人,只說遊歷天下就好。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護送你平安抵達沙州。」
辛重恩點了點頭,側耳過去聽他交代,自己混成這樣,也不必惜命了,豁出去創造一點價值,也許能找回活著的意義。
就此說定,兩人以茶代酒幹了一杯,凌溯道:「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回頭望了。你的和離書上不是寫著願她得嫁高官之主嗎,她辦到了,你該為她高興。」
這話簡直捅人肺管子,辛重恩欲哭無淚,「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凌溯有點彷徨,「我說錯了?」
結果辛重恩「砰」地一聲放下了茶盞,盞底差點把桌面鑿出個洞來。霍地起身,拱手道:「告辭!」然後拂袖而去,大有不相為謀的意思。
果然從兒女情長里抽身出來,反倒可以共謀大業。
凌溯看著他走遠,茶博士和茶寮掌柜也呆呆目送,他笑了笑,「脾氣還挺大。」放下茶錢,負著手緩步踱了出去。
抬頭望,這幾日的天一直灰濛濛的,還未到日落,光線晦暗仿佛要入夜般。
天黑了,該回家了。禮部司這幾日被長史拖住了進程,那個親蠶禮到今天也沒有教授,又讓居上有了繼續留在行轅的理由。
凌溯如今有個習慣,到家先去西院,有時候覺得長史的提議其實很不錯,那矮牆簡直是欲蓋彌彰,人都進行轅了,還顧什麼名聲不名聲。
與太子婚前有染,好像也沒那麼丟臉吧!
但是想歸想,行動上止步不前。他書案抽屜里的「正」字已經寫了一個半,再堅持堅持,等十五日一滿,到時候一定是一番新氣象。
腳步輕快,帶著新消息上了廊廡,進門就見居上窩在榻上,榻前擺著兩隻炭盆,她裹著小被子坐在那裡,見到他,有氣無力叫了聲郎君,「你回來了?」
凌溯看她臉色慘白,心一下子提起來,「怎麼了?病了嗎?」
居上說沒什麼,「小有不適。」
一個身強體健,平時活蹦亂跳的女郎,忽然「小有不適」,這就讓人很惶恐了。
凌溯轉身喚長史:「快去藏藥局,傳人過來給娘子看病。」
長史剛要應,被居上叫住了,她擺手說不必,「小病小災,用不著看侍醫。」
凌溯卻充分展現了未婚夫的體貼入微和如臨大敵,蹙眉道:「我說讓你學醫吧,你看自己病了都不知道,還如此諱疾忌醫。」
居上心道你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子,人傻話還多,真叫人生氣。
可是實情怎麼好意思說呢,連她身邊的智囊們也覺得不便開口。居上只得繼續含糊應對:「我病沒病,自己當然知道,反正不用看侍醫就對了。」
難道她是怕扎針?還是怕湯藥苦?
凌溯道:「藏藥局有現成的藥丸,哪裡不好,吃上一丸就行了。」那個要傳侍醫的信念依舊堅定如鐵,沉聲吩咐長史,「快讓人來,給小娘子診脈。」
長史領命,「是」字還沒說出口,居上便叫起來,「說了不必,你怎麼不信呢!我沒事,身上暖和些就好了。」
他聽得生氣,「診個脈又不費什麼工夫,藏藥局設立就是為了你我,你不看病,他們閒著也是閒著。」
問題是這病根本不用看,居上很有經驗,疼也不是第一次疼了,每逢天寒不見日光就會這樣,吃藥也沒用。<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