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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上抿唇笑了笑,梳妝打扮好後,人像上了重枷似的,壓得她輕快不起來了,現在起一言一行都要力求莊重。
藥藤她們是不能跟隨進宮的,長史點了兩名掌事的女史,隨侍她左右。
中秋宴設在大明宮,與東內苑只有一牆之隔。馬車到了太和門前停下,女史引領她穿過左銀台門,再走一程,便是含涼殿。
含涼殿建在太液池旁,前朝時候,居上跟著存意來過幾次,記得殿前有個好大的露台,那時她拿腳步丈量過,東西足有一百零八步。如此一個上好的避暑之地,卻因為司天監說與崇慶帝相衝,很長一段時間被棄用了,因此她能去的機會也不多,更沒有在那裡參加過中秋宴。
從堤岸上望過去,雕樑畫棟掩映在綠樹繁花之後,別有一種恢弘又婀娜的氣勢。待到了台階前,宮門上引薦的內侍早就通傳進去了,皇后身邊的長御在門前候著,見到居上,深深肅了下去。
殿內已經來了好多命婦,大家圍在一起閒話笑談,正說得熱鬧時候,聽見門上大聲的呈稟:「辛娘子至。」
眾人立刻回頭看,因門窗洞開著,有風從池上來,吹起了垂掛的帳幔,也吹起的貴婦們挽著的披帛。燈火高懸下,見一位盛裝的麗人從門外邁進來,那一瞬衣袍飛舞,人像畫壁上走下來的飛天一樣,頓時引得人驚訝又嘆服。
秦國大長公主對皇后說:「從北地到長安,確實沒見過這樣美麗的女郎。」
皇后聽罷一笑,自然也很滿意這位準兒媳。
其實上次的燒尾宴上,她一眼便看見了她,但因她和前朝關係太深,便沒有將她放進候選者中考慮。可惜是真的可惜,畢竟這樣好的容色,若作配太子,婆母看著也賞心悅目。那時她還與身邊長御感嘆過,那麼好的女郎不能進他家門,很是遺憾。
不想後來形勢有變,隔了兩日她召見中書令家四娘子,也將太子傳了過來。結果兩下里一相看,太子顯見地無話可說,作為母親便知道他的心意了,到底是不曾看上。
如今兜兜轉轉,還是將這朵花摘了下來,作為婆母,只要兒子喜歡就好。另外行轅中安排的傅母每常進宮來報,說太子妃娘子多聰慧、多伶俐,焚香煎茶了如指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聽得愈發稱意,見了人,當然更加歡喜。
抬手招了招,「殊勝,到我這裡來。」
居上上前行禮,端端肅拜下去,「皇后殿下安康。」
皇后說免禮,探手虛扶了她一把,順勢把人引到身邊坐定,笑著說:「降旨令你們定親,卻不曾招你進宮來,是因為怕你乍然見我不自在。今日正逢中秋,宮中起宴,正好可以結識族中的長輩和姊妹。」說罷又怕她覺得孤單,和聲道,「陛下在前朝設宴款待臣工,澤清也在那裡作陪,等宴一完,就到含涼殿來與大家一同過中秋。」
居上到這時才知道太子的小字,感慨真是一輩子離不開水,難怪誤以為她落水,想也不想就一猛子紮下去了。
斂神,忙道是,「兒承陛下與皇后殿下恩典,還未向殿下謝恩,今日才來拜見,請殿下恕罪。」
皇后說無妨,「讓你們在行轅多多相處,若彼此間和睦便愛屋及烏,見了我就不拘謹了。」一面又低聲問她,「你與太子一切尚好吧?行轅中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不要有顧慮,只管告訴我。」
居上恭順地說沒有,「一切都很好,郎君待我很和氣,行轅中的長史家令和傅母等也都很照應我,請皇后殿下放心。」
皇后頷首,抬眼見一眾族親都看著她們,這才想起彼此引薦。於是這位是姑母,那位是姨母,仔細向她介紹了一遍。
居上別的本事不好,就是會認人,但凡從她面前經過的,她都能牢牢記在心裡。
中秋的筵席麼,還是要以內苑的家宴為主。前朝大宴早早結束後,一干在朝的皇親又挪進了含涼殿,因都是一家人,湊在一起並沒有太多男女的避忌。大家熱鬧地互打招呼,居上也向聖上見了禮,聖上雖是一代霸主,氣勢非凡,但待人的態度倒很和藹,一如長輩垂詢小輩,鬆散地說了幾句家常話,便吩咐太子,「好生照應著。」
凌溯道是,本想把她帶在身邊,可一回身,發現她已經去了皇后那裡。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含著笑意旁觀所有人,莫名對一切饒有興趣。
他遲疑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朝人群中望去,陸觀樓、凌凗……今日他們都在。
他終於明白過來,難怪她看上去如魚得水,尤其那表情,真是格外令人起疑。
第38章 兔子不吃窩邊草。
居上那廂呢, 伴在皇后身邊,聽皇后慢慢說著太子幼時的趣事,說在北地時候上山下河, 膽子比誰都大。
「後來年歲漸長, 入軍中歷練, 彼時常有吐蕃人擾攘, 他每每出征,當前鋒、當司馬、當將軍,雖每次都凱旋, 但我也還是提心弔膽,要見他回來才能放心。」皇后說話的語調不急不躁,吐字的方式, 和凌溯很像,曼聲說著, 「男兒在軍中, 到底很苦啊,他有雄心, 即便不出征的時候, 也願意在校場上操練。如今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須得安定下來, 須得有個家,我與陛下很為他的婚事操心, 他百樣都好, 就是不會討女郎歡心。殊勝, 他若是有惹你生氣的地方, 你且擔待他, 要是實在氣不過, 便來告知我,我替你好好出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