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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在皇后心中存了許久,一直沒有機會同他開誠布公地說。到了今日,東宮廝殺成一團,她才將憋在心裡的怒火一股腦兒發泄了出來。這件事過後,不管他凌從訓怎麼發落,她都不在乎了,至親至疏夫妻,不外乎如是。
聖上被她說得羞愧,但目下來不及計較那些,轉頭問殿中監:「城中現在是誰在戍守?」
殿中監望了望皇后,皇后道:「金吾衛替了左神策軍,這個時候,二郎應當已經進宮了。」
居上焦急地東望,似乎喧譁逐漸式微,也聽不見兵戈之聲傳來了。她問皇后:「阿娘,郎君可是平定戰事了?」
皇后點了點頭,「前後花了一個時辰,差不多了。」復轉身對聖上道,「大郎若是連這點小麻煩都不能解決,也不配當大曆太子了。眼下就問陛下,如何處置裴氏?陛下要是捨不得,我將她帶來,放在兩儀殿養著。」
聖上知道她在有意臊他,訕訕道:「你又何必多此一問。她夥同三郎謀反,其罪當誅……」
皇后接過聖上的話頭,一聲「好」,說得鏗鏘,「陛下不護短,我主英明。陛下尚未大安,不要在風中久站,快些進殿內歇息吧,外面的事就不要管了。」說罷轉頭看向居上,「太子妃,隨我去蓬萊殿,捉拿裴氏這狗奴。」
居上忙應了聲是,快步跟上,在聖上無奈的凝視中,婆媳倆下了台階,往大明宮方向去了。
大明宮中的裴貴妃,此時正惶惶不可終日,催促著殿內謁者:「快去外面問問,戰事究竟怎麼樣了。」
話音剛落,殿門就被一腳踹開了,皇后提劍進來,寒聲道:「不必問了,飛蛾撲火,有去無回。你怕是還在做太后夢吧?天快亮了,該醒醒了。」
居上這是第二次見到貴妃,頭一次是在中秋宴上,她因深受聖上寵愛,到哪裡都是眾星拱月的存在。奔五十的人了,但容貌姣好,身材纖長,就算謊稱二十出頭也有人信。
但這次再見,分明憔悴了不少,想來兒子要奪嫡,對她來說也是一場豪賭,沒了興致描眉畫目,看上去便平庸了許多。
一見皇后,裴貴妃立時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驚恐道:「你……你胡說!」忽然回過神來,嘴裡叫著三郎,轉身就要往殿門上去。可惜剛邁腿,就被皇后揪住後頸的衣裳,一把拽了回來。
「急什麼,總有你們母子團聚的時候。」皇后抽出劍,劍首指向了裴貴妃面門,「賤婢,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分,以前懶於和你計較,沒想到你竟敢調唆你那賊子,妄圖坑害太子。」
裴貴妃摔倒在地,手腳並用往後退縮,皇后的劍尖鋒利,寒光閃得人心頭打顫。她知道大勢已去了,但往日的驕傲還在,就算語不成調,她也咬牙反擊:「元稚,你不就是仗著有元家做靠山嗎,陛下何嘗把你放在心上。你不過是用來裝點門面的物件,陛下從來不曾愛戴過你。」
居上聽得心驚,慌忙望向皇后,皇后卻並不生氣,哂道:「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陛下倒是疼你愛你,現在你性命攸關了,他又在哪裡?你活到這把年紀,到如今也沒看透,把自己的幸與不幸都交付在男人身上,是最可笑的行徑。」
貴妃臉色慘然,但死到臨頭仍不屈服,笑道:「我這一輩子,受盡陛下寵愛,縱是現在就死了,也沒什麼後悔。倒是你,站在城頭迎敵,你引以為傲,殊不知在我看來你才是最可悲的,丈夫若果真在乎你,怎會只留五百兵力讓你抗敵……」
她話尚未說完,就見皇后長劍一揮,立時血撒了滿地。
貴妃睜著一雙眼,人崴倒下來,至死都在望著門外,卻等不來商王的捷報了。
殿內驚呼聲四起,跪倒的女官們匍匐在地,嚇得渾身篩糠,顫抖個不止,連居上腿里也有點發軟,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雖然她嘴上強硬,叫囂著要與凌溯同進退,但果真看見殺人,還是嚇得夠嗆。
殿門外的內侍魚貫而入,不聲不響將貴妃的屍首抬了出去,地上的血跡,也在眨眼之間清理乾淨了,仿佛這蓬萊殿內,從來沒有過裴貴妃這個人。
皇后轉頭看了居上一眼,見她驚恐,和顏悅色道:「害怕嗎?是第一次看見殺人吧?」
居上點了點頭。
皇后說:「別怕,當初北地守城的時候,死人堆得像山一樣,我們是咬著牙,一日一日撐過來的。所以我聽這賤婢那樣輕描淡寫地,把一場戰役歸為男人寵不寵愛,就知道與她沒什麼好說的了。一輩子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哪裡知道雄鷹的志向,至死都以為那個男人愛著她,也算死得其所。」
居上聽了這番話,愈發地敬佩皇后,挺著腰顫聲說:「阿娘,兒這輩子誰都不服,就服阿娘。阿娘是兒的楷模,兒會永遠將阿娘的話記在心上,一時都不忘。」
皇后失笑,「我不指望陛下,是因為看透了他,你對大郎,大可不必這樣悲觀,他是我的兒子,我知道他的秉性,絕對是個有擔當的好兒郎。」
居上說是,「在行轅這麼長時間,我都瞧出來了,郎君是可堪依託的男子。」
皇后頷首,一面伸手來牽她,「走,去東宮看看。」
這朔風凜冽的夜晚,雖然宮城偌大,兩地相距很遠,卻一點不覺得乏累。只是心裡焦急,總覺得這路走也走不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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