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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告訴殊勝?」楊夫人沉默良久方問丈夫。
辛道昭說:「再等等吧,旨意降了便降了,要是等不來,反倒心裡焦急。」
其實這件事,焦急的只有辛道昭夫婦。說實在話,女兒真進了東宮,將來禮數多,行動受限,誠如白養。但這又是份巨大的榮耀,滿朝文武沒有幾家能頂得住這種誘惑。
誠然,早前門閥大興時候,嫁女甚至看不上帝王家,但今非昔比了,上位的就是門閥,且新帝收攏了權柄,世家已經需要依附皇權而生,只有聯姻,才能更加緊密地聯合。
好在殊勝這孩子雖脾氣不好,但大是大非上懂得顧全大局,將來就算旨意下了,也不會吵鬧。
老父老母忽然又生出些許不舍來,彼此坐在圈椅里,良久不曾說話。
好半晌,才聽見楊夫人問:「若是欽定了太子妃,可是立刻就要入宮?」
這點辛道昭也不敢肯定,「聽說北地習俗不一樣,也不知規矩會不會搬到長安來。若是照著前朝舊俗,旨意一降,孩子就要入宮,不到大婚爺娘是見不著面的。」
「那北地是怎麼安排?」
辛道昭說:「有專門為聯姻設置的女學,與門閥結親的女郎都送進女學裡受女師調理,學得差不多了,就可歸家待嫁。」
楊夫人不大稱心,「還要受女師調理……咱們這樣人家教養出來的女孩子,世上有幾個女師能教導她們?」
妻子護女心切,在她眼裡孩子千好萬好,用不著調理。辛道昭笑了笑,「殊勝行止尚可,脾氣欠缺圓融,多些磨礪也好。」心裡卻隱隱擔憂,別回頭三句話不順心,抓著女師一頓好打。
反正真要是到了這一步,再好生叮囑吧。夫婦兩個看著外面艷陽高照的庭院,白辣辣的日光,照得他們眯起了眼。
就這麼等了兩日,宮中的聖旨果然到了,毫無意外地冊封了居上為太子妃。沒有良娣,沒有良媛,就她一個,算是給足了辛家面子。
送走了宣旨的官員,闔家女眷忙著上來查看聖旨,一堆稱讚品德的溢美之詞,好多和居上不搭邊。但是沒關係,聖上說你有你就有,可以心安理得接受。
塵埃落定了,李夫人反倒感慨起來:「終究是為了一大家的體面和榮耀,把殊勝填進去了。」
填進去這個詞說得好,欣喜之外,飽含愧疚和遺憾。
大家看向居上,命里註定要當太子妃的人,轉了個彎,還是走上了老路。
居上見大家眼神裡帶著心酸,笑道:「先前的圖謀不是成了嗎,有什麼不滿意的。我還是太子妃,不過太子換了人當,就當一番新鮮體驗,沒什麼不好。」
她極力寬慰大家,但自己又因錯過趙王世子而惋惜。越得不到越念念不忘,居上的心裡,從此有了不可磨滅的白月光。
當然與當朝太子結親,那種盛大的陣仗,著實可以滿足人的虛榮心。過禮當日周圍坊院的人都來觀禮,看著大小妝抬九十九,源源不斷運進辛家大門。五色彩緞、如山的銅錢,還有豬羊牲畜、米麵點心、奶酪油鹽……將辛府的前院堆得滿滿當當。
宗親里挑選出的函使和副函使送來通婚書,上面很真誠地寫著承賢長女玉質含章,四德兼備,願結高授。辛道昭將早就準備好的答婚書恭敬奉上,互相交換之後,六禮就完成了一大半。
居上站在邊上看著,看出了旁觀者的樂趣,待到阿耶的視線向她投來,她才意識到這件事和自己有關。
不過太子很高貴,結親只須降旨,不用親自前來,少了很多尷尬。
待一切禮節都過完了,辛道昭才將函使拉到一邊詢問:「小女何時入宮?」
函使是宗族中有聲望的長者,與辛道昭同朝為官,後面的安排還是知道的,偏頭道:「新朝初建,陛下不打算沿用前朝舊習,也不以北地風俗為準,會在城中擇一處作為太子行轅,請太子妃在行轅中暫居,學習宮中禮儀之外,多與太子殿下相處。」
「與太子殿下相處?」辛道昭詫然,「這意思是太子大婚前,也留宿行轅?」
函使說可不是,「如今的年輕人,個個有主張,唯恐起齟齬,婚前多相處,日久生情了,夫婦將來才能和諧。」
辛道昭茫然眨眼,心下覺得不妥,自家的女兒還未成婚,就和太子住在同一屋檐下,那豈不是要吃大虧?
可是宮中既然這樣安排,實在是難以推翻,想來還是顧忌殊勝與前朝太子定過親,帝後拍腦袋一合謀,想出了這麼個損招。
罷了,還有什麼辦法,至多搬入太子行轅的時日,再行商議。
可誰知函使臨走的時候特意叮囑:「別拖延得太久,儘快送太子妃入行轅。行轅中備了教授規矩的傅母,待合乎宮中標準了,就可以回來待嫁。」
辛道昭只得說好,客氣地將一干人送出了府邸。
回到廳房裡,正聽見妻子在教導女兒:「雖說名正言順,但還是要守禮。女孩兒家,保全自己最要緊,與太子殿下保持些距離,夜裡睡覺警醒著點。」
居上諾諾答應,為了讓母親寬懷,咬牙切齒地說:「我有一雙拳頭,能夠護衛自己,太子敢造次,我就敢打人。」
打人這件事,好像不太好,楊夫人道:「那是太子殿下……下手不能太重,萬一鬧起來不好收場。」<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