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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氣有點沖,顯然冒犯了這位驕傲的將軍,他也不說話,只是淡淡地望著她。居上被他看得發毛,不知怎麼回事,他就是能給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從第一次牆頭上遇見開始,這種窩囊的感覺就縈繞在她心頭。

    看來再兜圈子,辛家上下都要被他算計了。居上泄了氣,「算了,我老實同你說吧,陸給事與我阿兄是好友,我認識他,與弋陽郡主無關。」

    那張冰霜般的臉上,慢慢露出了戲謔的神情,「令兄是何人?」

    居上絞著披帛,半昂著腦袋,輸人不輸陣地回答:「家兄辛重威,在吏部司封司任郎中。」

    雖然早就將她的來歷查得一清二楚,但讓她親口承認,也是一種勝利。

    面前的人舒展了眉目,曼聲問:「某在北地時,就聽說辛家大娘子與前朝太子有婚約。辛家有三位千金,不知小娘子行幾?前幾日探訪修真坊,是自己的意思,還是受人所託?」

    居上已經深刻認識到,在這種老奸巨猾的政客面前,是很難有所隱瞞的。他與阿耶不同,阿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問題含含糊糊就應付過去了。這種人呢,簡直就是酷吏,城府那麼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自己都快被他繞暈了。

    好吧,不再垂死掙扎了。居上坦然道:「辛家大娘子是我,險些嫁進東宮的也是我。不過將軍不要誤會,我只是內定的人選,並沒有正式和前太子結親,那日去探望他,也是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和我父親無關。」  

    既然自己的老底都已經和盤托出了,不去順便明確一下仇家的出處,就算吃虧。於是她擺出謙恭的語氣道:「將軍也算認識我了,我卻未曾有幸結識將軍,斗膽請教將軍尊姓大名,在何處高就啊?」

    那人沒有立刻回答,天邊的晚霞斜斜照進承暉亭來,將他周身暈染上一層淺淺的金棕。他側對著她,微微垂下眼,那眼睫濃而纖長,忽然多出一絲人間煙火氣。嗓音似乎也不是那樣不近人情了,含糊應道:「國姓凌,在東宮任職。」

    好傢夥,也姓凌,看來是皇親國戚,難怪從骨子裡透出傲氣來。這種人得罪不得,如今天下是姓凌的天下了,尤其有爵的人上人,更得小心翼翼奉承著。

    居上換了個持重標準的微笑,欠了欠身,「失敬失敬,原來是凌將軍。前幾次我失禮了,還望將軍不要見怪。既打過兩次照面,咱們也算認識了,日後請將軍來舍下小坐,我為將軍煎茶,向將軍賠罪。」

    居上是打著小算盤的,結識新朋友,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將來再去探望存意,還能說得上話。

    果然,從公事轉變成了私交,對方的神情也略微緩和了些。

    恰在這時,分散在各處的官員都向龍首殿聚集,看樣子燒尾宴要開始了。這位皇親國戚也不能再耽擱,向她微微頷首,「少陪了。」  

    居上道好,很高興終於可以不用再面對他,自己也得趕回望仙台去了。不想剛要挪步,又聽見他扔了一句話,「等見到陸給事,我替小娘子把話帶到。」

    居上怔愣間,他已經走下廊亭,闊步往龍首殿去了。

    回過神來,她懊惱不已,「替我把話帶到……我要說什麼話,自己都不知道呢。」嘴裡嘟囔著,匆忙返回瞭望仙台。

    還好女眷入座稍晚一些,她回到三嬸身邊時,三嬸替她留好了位置,只是低低問她:「上哪兒去了?」

    居上含糊道:「上外面逛逛,正巧遇見個熟人,說了兩句話。」

    顧夫人端起葵花盞呷了口飲子,借著杯口擋嘴,不動聲色道:「看樣子,皇后殿下心裡有了太子妃的人選了。」

    居上朝對面望過去,中書令家的四娘子乖巧地坐在她母親身側。殿裡燃了燈,燈火映照著她的臉,那粉嫩的女郎,看上去愈發細膩溫軟。

    居上剛想誇讚四娘子兩句,卻聽見顧夫人嘆氣,「唉,原本這殊榮應當是咱們家的,如今時局變了,一切都變了……你沒瞧見,那位令公夫人多歡喜,像只鬥勝的公雞。」

    居上也端起飲子抿了一口,「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白白胖胖,充滿希望,我看四娘子不錯。」  

    「嘖!」顧夫人有點怒其不爭,她是英雄末路了嗎?起碼不要這麼認命,表示一下不平總可以吧!

    然而居上安逸得很,以前自己受夠了到哪兒都萬眾矚目的待遇,像現在這樣,焦點轉移到別人身上,才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鬆。

    她開始專心致志品鑑今晚的菜色,望仙台和龍首殿的筵宴是一樣的,紅羊枝杖、五生盤、纏花雲夢肉、遍地錦裝鱉……許多家常少見盛宴常備的硬菜,很豐盛,卻也很膩味。

    最受女孩子歡迎的,自然是玉露團那樣的小點心。居上吃了兩塊甜雪,這是種加蜂蜜烘烤而成的酥脆甜餅,入口即化,搭配上點綴了櫻桃和荔枝的酥山,這燥熱的傍晚,因這一勺沙冰逐漸清涼下來。

    當然了,一場大宴不單要注重色香味,觀賞性也不可或缺。宴到火熱時,四名宮婢合力搬來了一隻巨大的盤子,擱在食案中央,盤子裡是用麵食捏成的七十個樂工和伎樂,有個專門的名字,叫素蒸音聲部。樂工穿著胡服演奏器樂,伎樂彩帶飄飄恍如飛天,面人的味道不一定好,但麵塑的技藝,卻稱得上巧奪天工、惟妙惟肖。

    眾人一致感慨,好些年不曾見過這道菜了。大庸到了後期,帝王設宴如例行公事一般,連廊下食的口味都讓人不敢恭維。好多官員想盡辦法告假,寧願去路邊吃一碗冷淘,也不願領教燕饗。可見一個國家的興衰,也如開門過日子,連吃都沒有心腸了,離敗落還遠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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