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居上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念太子?此話從何說起!
反正探得了消息,心裡有了準備,居上說好,「我若有什麼不明白的,再請教長史。」
長史道是,微微蝦了蝦腰,帶領家丞和內侍退出了院子。
剩下幾位傅母,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如何盡職引導,一位姓符的傅母上前行禮,笑著說:「中晌的飯食,典膳局已經開始預備了,再過兩炷香便可入席,請娘子暫歇片刻。待申末,張媼預備了茶具,侍奉娘子飲茶。」
所謂的侍奉飲茶,就是要教她煎茶的手法,關於這個居上是不怕的,自己六歲時起就站在顧夫人邊上習學,這等高雅的活動,不過是世家大族的日常。
隨口應了一聲,傅母們暫且退下去了,她在上房轉了一圈,一重重的直欞門和紙屏風,構建出厚重典雅的居室。再上二樓,天窗上開出一個圓形的露台,憑欄望過去,對面的寢樓盡收眼底。再仔細一瞧,對面二樓窗後擺著一張羅漢榻,連榻上用的錦被和引枕,都看得清清楚楚。
藥藤有感而發,「真是用心良苦,小娘子若不與太子殿下琴瑟和鳴,簡直天理難容。」
居上咧嘴發笑,「我以前一直覺得長安開明,卻不想北地更超俗。」
尤其帝後,大概因為太子年紀過大,到現在還孤身一人,作為父母便有些坐不住了。不過這樓建得很漂亮,連這用以窺望的窗口都雕琢得玲瓏。大家初到一個地方,新鮮勁不曾過,將內外都熟悉了一遍,轉眼便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唯一一點不好,就是吃飯有傅母旁觀。居上的教養自是不必說的,怎麼用箸、怎麼用匙、怎麼夾菜、怎麼進飯,都有條不紊,讓人抓不住錯處。
監察的傅母也暗暗鬆了口氣,太子妃出身門閥,從小家中管得嚴,小時候練成的童子功,可比半路上硬練的強多了。她們這些奉命辦事的人呢,正好也偷個懶,不必樣樣糾正,少了很多麻煩。
一餐飯下來,傅母覺得自己可以向皇后殿下回稟了,進食這一項,太子妃順利過關。
飯後長長歇個午覺,申末時分太陽西斜,居上出門時,廊下已經安排好了長案。
負責傳授茶經的張媼在案後正襟危坐,有了前面的觀察,自己也不敢隨意托大,慢條斯理道:「救渴,飲之以漿,盪昏寐,飲之以茶。娘子出身世家,貴府上必定教授過煎茶要略,老媼先向娘子演示一番,若有不足,請娘子指正。」
居上牽裙在胡床上坐定,靜心看她從備茶開始,一步步安排。
到了備水時,張媼說:「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揀乳泉、石池慢流者,若是瀑涌湍急,便不可用之,娘子知道為何嗎?」
居上說:「漫流者沉澱,激流者泥沙翻湧,因此不可用。」
張媼點了點頭,又講煮水調鹽,「其火用炭,忌用勁薪,更不能用松柏之類的膏木生火。初沸,調之以鹽,鹽能調和茶味,減輕苦澀……」
居上聽她講解,雖然與家中教導的一樣,但也用心觀察每一個步驟。
張媼加過鹽後,有意試探她究竟懂得多少,將手裡的水瓢交給她,笑著說:「其後投茶育華,老媼就請娘子動手了。」
像投茶這一環,要是不得要領,三沸後茶沫溢出,難免手忙腳亂,這一環最是檢驗煎茶者的熟練程度。
結果她看居上從鍑中取了一瓢水,攪動沸水添進茶粉,三沸時浮沫幾乎湧出,又從容地澆點茶湯,止沸育華,除去黑沫。等到茶再沸時,那茶湯之上便覆蓋了好厚一層沫餑,瑩瑩地,像落在梅花枝頭的積雪一般。
再等分茶,一鍑中只取頭三碗,且每碗中沫餑相等,那是煎茶的精華,奇香盡在其中。
居上將三碗茶湯放置在三位傅母面前,含笑道:「我借花獻佛,請三位嬤嬤品嘗。」
三位傅母謝過了,低頭呷了口,細品之下大加讚賞,張媼笑道:「我怕是沒有什麼可教授娘子的了,娘子蕙質蘭心,哪裡用得著老媼在一旁多言。」
傅母再客氣,身後站著皇后,居上懂得其中分寸,謙遜道:「我有許多不足,還需嬤嬤們指正。這煎茶最難拿捏的是調鹽,先前嬤嬤替我加過了,我不過是借著嬤嬤的手藝,煎成了茶湯而已。」
誰都知道那是場面話,但這場面話說得張媼長面子,因此對這位太子妃也頗有好感。
從花園出來,幾人邊走邊道:「長安城中的世家,與咱們北地還不一樣,北地豪放,沒有長安精細。」
另一個說可不是,「長安於大曆,就像沫餑於茶湯,精華全在這裡,辛家出來的女郎還用說麼。」一面歡喜地拍掌,「可省了我們的事了。遙想當初,我還在元府上做教習,皇后殿下的幼弟鄖國公離經叛道,偏要娶一位出身微賤的女郎。那可真是步步勸導,時刻不得放鬆精神,待人調理出來,我都瘦了好一圈。」
「如此說來,辛家女郎還有什麼不曾見過的,要論琴棋書畫,怕也不讓分毫。」說著說著,竟說出了關公面前耍大刀的羞恥感。
幾人捂嘴囫圇笑著,走出了庭院,這時太陽已經落山,樂遊原上吹來的習習涼風,將長晝的悶熱一掃而空。出了宮廷,傅母們也放鬆了不少,正盤算著要將食案搬到廊亭下,迎面見太子帶著翊衛從門上進來,忙肅容,退到了中路兩旁。<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