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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上感覺自己的心在狂奔, 手在顫抖,她甚至有了再踹他一腳的衝動,但礙於身在矮檐下, 暫
時不得不按捺。
不過動作可以克制,語言上饒不了他, 她說:「郎君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拆散人姻緣的,是天底下最缺德的人。」
凌溯慢慢收斂了笑意, 「我拆散人的姻緣了嗎?陸觀樓尚主, 從小小的給事中一躍成了駙馬都尉, 不單成就人的姻緣, 還在仕途上大力提攜了他一把。陸觀樓對我感激涕零,小娘子卻說拆散姻緣, 請問, 拆散的是誰的姻緣?」
「我!」她氣涌如山, 這麼長時間的憋屈和窩囊, 終於一股腦兒宣洩了出來。
「你從一開始就對我有成見, 從我掛燈阻止你們給下馬威開始, 你就對我懷恨在心。你明知道我喜歡陸三郎,我都已經跟他心照不宣,等著他登門提親了,結果被你半道上使壞截了胡。後來趙王起宴,我與趙王世子差一點就成了,又是你,從中作梗讓所有人誤會,害得我被迫入行轅,日日活在你的淫威之下。」
凌溯被她一頓指責,雖然大多屬實,但也不妨礙他因此感到不快。
他抬起眼直視她,涼聲警告:「太子妃,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這個身份不提還好,一提愈發讓她火冒三丈,「我告訴你,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這下凌溯噎住了,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旁若無人,繼續悲痛欲絕,「你怎麼能這樣,一次又一次壞了我的姻緣……我的陸給事,還有趙王世子……」越說越傷心,終於仰頭大哭,「老天不開眼,難道是我前世造孽了嗎!」然後紅紅的一雙眼看向他,抬手指著他的面門道,「你最好是真心戀慕我,為了與我在一起不擇手段,否則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凌溯聽完她的話,簡直想發笑,如今的女郎真是猖狂,什麼都敢想。
誠然,那晚他帶著雄心闖入長安城,於一片黑暗中遙見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門前掛燈,就像黑紙上落下濃烈的灑金,確實令他驚艷。
他到現在還記得她的側影,不是病態的、無骨的輪廓,她高而美,充滿血脈旺盛的生命力。長安,是北地人夢想了多年的聖地,一朝踏破城門就像破繭,她是他新生之後遇見的第一人,若說得玄妙些,確實有宿命般的緣分。
後來一次次與她接觸,她有長安貴女的活潑和爽朗,這樣的女郎不說多招人喜歡,至少不令人生厭。他到了年歲,壯志已酬,該娶妻了,但礙於不善與女子交際,接觸最多的也只有她,所以將就將就,娶了她算了。
兩大貴姓聯姻,不帶那麼多私人情感,他不過是習慣性達到自己的目的,沒有她想的那麼複雜。什麼戀慕……太遙遠了,也許將來會有,但那也是後話,誰知道呢。
她越是氣急敗壞,他就越從容,「小娘子適合當我的太子妃,嫁給旁人是屈才,我這麼說,你心裡會好過一些嗎?」
居上並不領情,「我不稀罕當你的太子妃。」
他聽後也不生氣,「旨意已下,若我不反悔,你就得一直當下去。」頓了頓又試著開解她,「陸觀樓已經要與六公主成親了,你這一片單相思都是枉然,何必再與自己較勁。你看,拆開你們,成就了兩對,這難道不是雙贏的局面嗎?小娘子就不要生氣了,看開些吧。」
一旁的藥藤驀然睜大了眼睛,發現太子殿下居然把她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作為小娘子忠心耿耿的心腹,從來沒有如此英雄無用武之地過。
居上受了刺激,心灰意冷,不想再與他廢話了,氣咻咻道:「我真後悔,昨晚那顆石子打得太輕了!」說得對面的太子臉又冷了幾分。
「藥藤,我們回去!」她忿然一轉,那輕柔的披帛繞身,繞出了姣好的曲線。
她大踏步出去了,凌溯收回了視線,針鋒相對後他好像險勝,但也沒有想像的那麼快樂。
正思忖,忽然見她又風一般旋迴來了,奪過他面前的金鈴炙,哼了一聲,連盤子一塊兒端走了。
他張了張口,心道這不是做來賠罪的嗎,怎麼又拿回去了?
那廂回到西院的居上將金鈴炙全吃了,邊吃邊道:「我是熱壞了腦子,居然打算向他低頭!」
藥藤並諸多婢女和女史眼巴巴看著她,從來沒見小娘子這樣生氣過。
一時氣惱,不知不覺吃了個半飽,後來實在吃不下了,把盤子往前遞了遞,「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大家只好替她分擔了。
藥藤也覺得這件事不宜鬧大,回身對眾人道:「時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著吧。」
待人散了方回來勸解,說:「小娘子,如今這飯都煮得半熟了,鬧也來不及了,還是算了吧。」
居上的一顆心沉進了地心,慘然對藥藤道:「我很久以前就悄悄喜歡陸給事,那日梨雲亭相見,就差把事定下了,沒想到後來會生這種變故。」
藥藤想了想道,「就差說定便是沒說定,只要其中一人變卦,這事就不成了。婢子覺得,人人都想出人頭地,若有一條通天坦途放在面前,誰還不想走捷徑呢。太子殿下有一句話沒說出口,若是陸給事果真對小娘子一往情深,完全可以上疏陛下說明,難道陛下還會棒打鴛鴦嗎?可你瞧,他與公主的婚事成了,說明陸給事更願意當駙馬,這麼一想,小娘子就不該生氣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