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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殿內急得團團轉,一面派人給三郎傳話,自己定了定神,還是要去見一見聖上。
只是聖上病在兩儀殿,後來沒再挪過地方,兩儀殿離神龍殿又近,自己這一去還得小心行事,不能被皇后發現。
於是著人先去打探,聽說皇后去靈符應聖院為聖上祈福了,自己正好可以趁這個空檔跑一趟。
待進了殿門,首先便哭起來,撲倒在聖上榻前抽泣不止:「妾擔心陛下,又懼怕皇后殿下,不敢來看望陛下。陛下不知道,您病的這幾日,外面都要變天了,皇后挾天子令諸侯,稱陛下病重,不准人探視,左相幾次想入兩儀殿,都被人攔在了宮門外。還有太子,私自調兵掌控京畿內外,今日又召見了元家軍……陛下就不怕嗎,太子恐有不臣之心啊,若真如此,一心擁戴阿耶的三郎怎麼辦?那孩子心思純良,只知守著龍武軍坐困愁城,倘或太子與二郎聯合起來欲取陛下而代之,區區一個三郎,如何是他們的對手,陛下想過沒有!」
聖上的病症纏綿,總也不見好,這幾日頭雖不疼了,暈卻暈得厲害。
他聽見貴妃的哭訴,睜開眼,只一瞬就天旋地轉,眼前金花亂竄。勉強支撐住,才漸漸適應,頗為乏累地說:「你如何又大驚小怪起來?怎麼就到了這樣地步了?」
貴妃哭得梨花帶雨,扒著聖上胳膊道:「怎麼不到這樣地步?太子自恃功高,早就不將父皇放在眼裡了,您如今是出不了兩儀殿,要是願意上外面去看看,就知道朝綱被他獨攬,連禁軍都有半數在他掌握之中,陛下難道不心驚嗎?當初南攻,太子聲望就奇高,若不是還有忌憚,未必沒有稱帝的心。現在屈居父皇之下,早就不耐煩了,陛下要是再不防備,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退位做太上皇了。」
這話說得聖上惶惶,雖然太子的秉性他知道,但人在權勢中浸泡得太久,野心也會隨之被滋養。自己呢,好不容易創下這萬世基業,從未想過退位讓賢。先前百般提防,扶植裴氏抗衡元氏,如果自己不病這一場,父子間大可打一場拉鋸戰。
但如今自己身體不濟,有心也無力,雖說手上大權足夠徹底鎮壓太子,但太子若是倒下,這江山由誰來承繼?是那個莽撞的二郎,還是有勇無謀的三郎?
第78章 還是娘子心疼我。
聖上緩緩長出了一口氣, 其實他心中最得意的兒子,還是大郎,不過老父也有私心, 對過於出色的兒子, 也會存著幾分忌憚。江山將來勢必由他傳承, 自己不過想在這皇位上多坐兩年罷了, 現在這病症,沒完沒了糾纏了兩三年,近來尤勝從前。他焦躁起來, 焦躁過後就是巨大的灰心和自棄。有時候恨不得鑿開這腦袋,看看到底是什麼在作怪,讓他如此痛不欲生。
貴妃還在哭, 哭得讓他恍惚看見了她日後哭靈的賣力。聖上調開了視線,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 太子辦事極有分寸, 斷不會像你說的那樣。」
貴妃大感氣惱,「陛下, 他都在聯合元氏了, 您還不明白嗎?」
聖上道:「元氏是他外家, 與元氏有來往不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嗎, 到了你嘴裡,怎麼像天塌了一般。」
貴妃失望透頂, 忽然覺得聖上的鬥志都消磨殆盡了, 現在就像個垂死之人般隨波逐流, 甚至有了苟且偷生的意思。
她緩緩站起身來, 悲傷道:「陛下躺在兩儀殿, 您是太子的父親, 他忌憚人言可畏不會將您怎麼樣,但三郎呢,太子若是調轉槍頭對付他,三郎又該如何應對?三郎可都是為了阿耶啊,陛下難道一點都不心疼三郎嗎?」
陛下見她說風就是雨,也有些不耐煩了,「那你想讓朕怎麼樣?難道還能殺了大郎不成?朕抱恙,由他監國在情理之中,這樣如臨大敵是做什麼?」說罷厭惡地蹙眉,「好了,快回蓬萊殿去吧,天寒地凍的,別亂跑。還有東宮的事,切勿再命人暗中窺探了,當個逍遙閒人,比現在這樣坐臥不安要強。」
他說完,就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她了,貴妃忽然意識到,自己侍奉了二十多年的人,其實從來深藏不露,自己不曾看穿過他。
他的寵愛,是有前提的,越是拔高裴氏的地位,前朝與後苑就越平衡。他依靠元氏發家,但事成之後又不願意承認,連同那帶著一半元氏血統的太子他也暗暗防備,可說是既忘恩又自私。
他抬舉三郎,讓他處處與太子較勁,果真要他這做父親的做決斷時,他又袖手旁觀,不顧三郎的死活,實在讓人心寒。今日看他,臉上籠著一層黃氣,不知還能支撐多久,萬一太子果真繼位,那三郎還有好果子吃嗎?
貴妃憂心忡忡回到蓬萊殿,人在坐榻上坐得太久,腿腳冰涼,炭盆里的火光卻熏紅了她的臉。
想起自己前幾日受皇后的毒打,如鯁在喉,那時三郎攙扶她回來,路上咬牙切齒對他說:「阿娘放心,我早晚殺了元氏,給阿娘出氣。」
有些人的命就是硬,五百人守城居然還能全身而退,若是等到陛下駕崩,太子繼位,元皇后到時候就是太后,要想報仇,恐怕更是遙遙無期了。
貴妃心下焦急,慢慢揪緊了膝上襦裙。這段時間暗潮洶湧,她人在宮中,心卻始終懸著,預感終有一日會出大事。自己在聖上面前曲意逢迎多年,就是為了討得他歡心,將三郎扶上馬。現在聖上病得沒了鋼火,病成了睜眼瞎,一切終究還是得自己綢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