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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散散的幾句話,武陵郡侯明白了,陳國夫人也明白了。
「原來這事還被辛家大娘子知道了。」陳國夫人哼笑起來,「你們可真會替我找事,不知道那辛家如今和東宮連了姻嗎?人人巴結都來不及,大郎,你也巴結,巴結上了她家的婢女,真是幹得漂亮!」
武陵郡侯紅了臉,他母親說話一向如此,從來不留半分情面,即便當著滿屋子僕婦的面,也是一樣。
平常如此就罷了,但在果兒面前,他還是要維護尊嚴的,略沉默了下道:「這件事,就算是兒做錯了,如今人既然送來了,就請阿娘從長計議吧。」
「從長計議什麼?」陳國夫人道,「人家送你個婢女,你就歡天喜地笑納了,堂堂的郡侯,原來只配與人家的婢女糾纏,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你看看……」陳國夫人抬起手,指了指果兒的面門,「打得這個模樣送進來,這是在打她嗎,分明是在打你,打我們郡侯府的臉,你看不出來嗎?我問你們,你們究竟做了什麼,惹得人家如此惱恨。今日給我老老實實地交代清楚,否則這個結解不開,郡侯府就要與辛家結一輩子的梁子……大郎,你知道其中利害嗎?知道將來,你會處於何等險困的境地嗎?」
武陵郡侯哪能不知道,其實這件事若能像果兒計劃的那樣一直捂著,也不會壞到哪裡去,只是沒想到剛才會面之後,她在西明寺遇見了辛家大娘子。辛大娘子許了兩朝太子,怕是不簡單,倘或把一切都逼問了出來,那麼後果確實嚴重,辛家沒有直接登門質問,已經是顧全臉面的了。
他看看果兒,心裡知道先前的籌謀說不出口,猶豫了半晌才含糊道:「阿娘別問了,我與辛二娘子沒有婚約,這件事,用不著給她什麼交代。」
陳國夫人被他的一根筋氣到了,轉頭對身邊的僕婦道:「你們瞧,你們的阿郎就長了這樣一顆腦袋。」說完又望向他,「你是不用給人家交代,人家還寬宏大量,把人給你送來了,另附上了身契。如今這賊婢是你的人了,大郎,你該歡喜了是麼?可以不顧廉恥,正大光明地抬舉她了,是麼?」
越是這麼問,就越知道這事成不了,武陵郡侯先前豁出臉面把人留住的勇氣,忽然消磨了大半。
他看看梨花帶雨的果兒,又看看上座的母親,想了想,終於做出了自以為最大犧牲的妥協,「兒把她帶到別處去安置……」
「混帳!」陳國夫人拍案道,「你還打算堂皇地養起外室來,嫌臉丟得不夠,想毀了自己的一輩子?如今長安和東都的女郎們,個個主意大得很,只要聽說男子有寵婢、有外室,就不會與你締結婚姻,難道你打算讓這賊婢成為你的正室夫人?我勸你,趕緊打消了念頭,給我上辛家負荊請罪去。他家二娘子既然心悅你,說不定還有補救的機會,反正已經沒臉了,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好好低頭認個錯,置辦上重重的聘禮,把親事定下。」
可他們的謀劃,只怕早就把辛家得罪徹底了。他不敢讓母親知道內情,更不會上辛家自取其辱。
果兒慘然望著他,「郎君,你不能去……」
招來了僕婦的呵斥:「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要是再敢插嘴,就把你的嘴堵起來。」嚇得果兒一激靈,再不敢多言了。
武陵郡侯也沉下心來,對母親道:「阿娘,辛家我是絕不會去的,得罪了他們,大不了日後永不來往就是了。」
陳國夫人聽後,愈發對他感到失望。亡夫留下的幾個兒子裡,他的資質最是平庸,仗著是嫡長,才坐上今天的位置。他沒什麼遠見,且也不懂籌謀,即便你為他操碎了心,他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氣不打一處來,陳國夫人緩緩點頭,「好好好……好得很。今日不與辛家來往,將來不與朝堂上的皇帝來往,看來我們韓家出了個痴情種,要為個婦人,與全天下為敵了。」
這話對一個有爵在身的人來說,無疑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腦門上。
武陵郡侯成了困獸,衝口道:「阿娘,那你要兒怎麼辦?果兒被她們欺辱成這樣,她犯了什麼錯?不過是喜歡兒罷了!」
他衝著母親抬高了嗓門,還是生平第一遭。
陳國夫人顯然沒想到,驚訝過後反倒冷靜下來,仍試著遊說他:「你若是個販夫走卒,她還能看得上你嗎?正因辛二娘子對你有意,你才成了第一個她能接近的高官,今日是你,明日換成張三李四,她必定也是這樣打算。兒啊,這種伎倆你不曾見過,我卻見得多了,踩著主人的肩一步步爬上高位,最後取而代之,不正是這些下作人的算盤嗎。你聽阿娘的,這件事我來處置,人不宜留在長安,須得遠遠送出去。你若是願意去辛家賠罪,那是最好,若不願意,我來出面周全。這長安說大大,說小也小,辛家家主升任了右相,你們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若因一個婢女起了嫌隙,大大地不上算。」
果兒一聽,忍不住驚恐嚎哭起來:「郎君,夫人要將我賣給胡商,賣到波斯去,你救救我吧。」
陳國夫人見她這樣愈發惱火,更確定這是個禍害,在辛家時奪主人所好,要是留在侯府,母子之情也會被她斷送。
結果她那好大兒,是個頭腦簡單的糊塗蛋,被她這麼一呼喊,章法全沒了,倔強道:「阿娘,我不會讓你賣了果兒的。阿娘要是想處置她,連兒也一併處置了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