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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亟待軟化的眉眼,在他勉強的振作下重又回到冷硬的位置,他」嗯「了聲,「今日驃騎大將軍做壽,我參加宴飲去了。」
居上聽後很是遺憾,「你怎麼沒帶我一起去?」
他瞥了她一眼,「只是同僚共聚,沒人帶內眷。」
太子殿下如今對於內眷一事,沒有任何猶豫,認準了這位太子妃,說出來的話也如老夫老妻般從容自若。
神奇的是,連小娘子也沒有異議,充滿了一種習以為常的、理所應當的熟稔。藥藤頓時感慨,未婚夫妻相處到這個份上,就像灶台上蒸飯一樣,差不多已經熟了一半了。
居上並未感覺到不妥,照舊熱絡地迎了太子進門,體貼道:「郎君渴不渴?我讓人準備飲子。」
凌溯則覺得她今日太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邊走邊奇怪地打量她,「小娘子心口不疼了?是明白了我的好處,決定回報我了?」
這種舊怨就不要再提了吧,不提還可以做體面的未婚夫妻。
居上自動忽略了他的後半句話,笑道:「偶爾心口疼罷了,要是疼上一天一夜,怕是早就死了。」
凌溯意會了,「那就好,本來今日我還打算去藏藥局一趟,給你帶些活血化瘀的藥回來呢。」
居上沒有感覺到溫暖,反倒越聽越牙癢,憋出了切齒的笑,由衷道:「郎君要不是太子,這輩子怕是娶不上夫人了。」
這話太對了,跟在一旁的家令和藥藤深以為然。
但凌溯很不情願,蹙眉道:「我說錯什麼了?你若是還不好,我打算替你抓藥,這也有錯?」
居上覺得拿正常的因果和他理論是沒有用的,必要出其不意,便道:「女郎說心口疼,是想要郎君關愛,一般不是真的疼,是裝的。你看這滿長安,詩歌纏綿,才子遍地,隨便遇見一位都是有才情的風雅郎君,哪裡像你!」
凌溯被她繞暈了,居然真的分辨不清她昨晚心口疼的意圖了,但是不妨礙他對她的話存疑,「你的意思是,我能娶上夫人,全憑仗勢欺人?」
此話一出,不單家令和藥藤,連一旁的長史都抓耳撓腮起來。這是多好的機會啊,殿下應當聽出娘子話語中的溫情小意,趕快打蛇隨棍上。可殿下偏不,他的關注點又一次偏移了,旁觀者急斷了腸子,也於事無補。
居上呢,看透了這人的一根筋,毫不猶豫地告訴他,「要不是那道賜婚詔書,我可能連看都不會看你。」
這話太直接了,直接得凌溯難以招架。他不明白,在賜婚之前,他們好歹已經有過好幾次接觸,難道那時候的凌將軍半點也沒有吸引力嗎?一個年輕的將領,戰功赫赫,長得英俊,對於她的諸多要求也算有求必應……雖然是嚴厲了些,但嚴厲的男子不是更有魅力嗎?她為什麼說看都不會看他,當時她明明顯得很感激,很動容啊……看來這女郎說話,沒有幾句是真的。
算了,不用往心裡去。他甚至很配合地笑了笑,「那我該好好感激自己的身份,看都不看我的小娘子,將來不得不做我的夫人。」
事實確實很氣人,居上把這股憋屈咽了下去,畢竟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要討論。
他人長得高,步子很大,居上得三步並作兩步才能追上他。
「郎君,我有件事求你。」
所以啊,平白等了他那麼久,不是無事獻殷勤。他轉頭看了她一眼,「什麼事,直說吧。」
但是家中又出怪事,讓人說不出口,居上決定換種方式,迂迴地達到目的,「郎君知道我五兄在哪裡任職嗎?」
凌溯道:「在秘書省任秘書少監,從四品上,分判經史子集四部圖書的抄寫貯藏及校勘。怎麼?」
「是這樣……」居上挖空心思道,「我阿嬸發現五兄近來倦怠,讀書也不及以前用心了。京兆李氏郎君是知道的,世代書香,烏衣門第,最是注重子孫學問。所以阿嬸見五兄散漫,很是擔心,今日托我,求郎君想辦法讓五兄忙碌起來,最好忙得連飯都吃不上。」
凌溯聽了,嘆服道:「貴府上長輩果然與眾不同,難怪百年望族,長盛不衰。」
居上追問:「那郎君可以幫幫阿嬸嗎?」
這有什麼難的,凌溯大方地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
於是第二日上值之後便傳話下去,秘書省正編撰的《開元大典》,須得趕在今上壽誕之前完成。算算時間,只余兩個月了,這冊典籍由秘書少監總攬負責,擔子壓下來,夠辛重恩忙得腳不沾地了。
對於這種強人所難的事,凌溯向來駕輕就熟。
因和聖誕息息相關,辛重恩啞巴吃黃連,求情討饒都不能夠,唯有咬緊牙關承辦。
中朝的少陽院與秘書省離得很近,凌溯有時經過順便看一眼,見辛重恩不是搬著史料來回奔走,便是坐在桌前奮筆疾書,別說吃飯了,怕是連如廁都顧不上。
他滿意了,這龐大的帝國要運轉,每個官衙都是差不多忙碌的景象,東宮也一樣。譬如軍情民生要他這當太子的過問,朝堂上的封駁諫諍,也要他事後拾遺補厥。
正在累事壓身的時候,聖上命人將他傳進了紫宸殿。
今日陰,天光穿不透深廣的殿宇,大白天的,燈樹上也燃著油蠟。聖上坐在案後與他商討:「前朝舊部殺的殺,收編的收編,已經不成氣候了。崇慶帝的兒子們,如今還放任他們活著,就說修真坊囚禁的高存意,你怎麼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