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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藤應了聲是,復又道:「小娘子,我覺得五娘子有些心狠,她真去成親了,和月小娘子怎麼辦?五郎君離開長安,雲遊天下去了,她又要嫁作他人婦,和月小娘子可憐得緊呢,就算家中長輩們都疼愛她,她也不能像旁人一樣無憂無慮了,你說是吧?」
居上覺得這個問題讓人兩難,和月固然可憐,但五嫂也同樣可憐。好好的一個家散了,世上每個女郎出嫁之前都對婚姻充滿期待,卻不想兢兢業業多年,還是被婚姻扇了一巴掌。如今有了孩子,真的要為孩子長久痛苦下去嗎?
嘆口氣,居上道:「日後咱們多多關照和月吧。」
藥藤說是啊,「若有姑母關照,和月小娘子就不苦,還能讓人高看一等。」
居上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待我和殿下商議商議,再過幾年,把和月帶在身邊養著也行。」
忽然發現將來的計劃里,處處都有凌溯的身影,不由又哀嘆起來,「他不回來,我睡不著啊……」
其實回來了也是各住各的寢樓,無非開窗之後知道那人在不遠處,喊一聲就能聽見,心裡有了後盾,數九嚴寒也不怕孤冷。
藥藤同情地看看她,「為情所困,小娘子如今也是俗人了。」
居上說是嗎,「那就俗一點吧,做個俗人挺好的。」
後來又聊了些家常話,藥藤聊得興起,卻半晌聽不見她回話。抬頭看,她已經睡得香甜了,藥藤嘟囔:「不是說想得睡不著,今晚要熬通宵的嗎……」
小娘子的柔腸寸斷是間歇性的,只在深夜的時候比較多愁善感。
第二日起來,又是活蹦亂跳的。
因為禮部司負責教授的大禮都已經學完了,居上現在就像完成了課業,只等放旬假的學生,無所事事,滿心歡喜。
閒著也是閒著,離誕節還有幾日,便想回去看看。到了前院,發現家令正裹著氈毯,坐在炭盆前喝茶,見她來了忙站起身,「外面冷得厲害,娘子怎麼出門了?」
居上笑了笑,「我想回去一趟,殿下不曾吩咐過,不讓我出門吧?」
家令擺手不迭,「哪能呢,娘子來去自由,臣這就讓人給娘子備車,殿下那裡只需回稟一聲就行了。」
這就好,居上安然等著門外套好馬車,行轅的車輦到了冬日布置得格外精巧,車內供著暖爐,四面拿厚毛氈圍著,頂上還有香球懸掛,不論車輿怎麼搖動,那香球里香菸裊裊不斷,詩人筆下的寶馬香車,就是如此了。
一路穿坊過院到了待賢坊,從馬車上下來,清掃過的路面又積了薄薄一層雪,踩上去咯吱作響。
門上僕婦呼出一口熱氣,簡直像燒開的銅茶吊。朝外一張望,忽然看見她,忙「哎喲」了聲,「小娘子怎麼回來了!」
居上腳步輕快邁進門檻,穿過前院進溫室,她知道每雪天氣,家裡女眷都愛聚在那裡取暖。果然一上迴廊,就看見居幽捧著手爐過來,見了她忙喚一聲阿姐,向內大聲傳話:「我長姐回來了!」
屋裡的人很快把人迎進去,楊夫人道:「下著雪呢,怎麼跑回來了?」
這不是惦記著居安的親事嘛!居上攙著阿娘坐下,轉頭看居安,那個不著四六的孩子永遠有她樸實的稚氣,拿銅條在炭盆里扒拉了半天,扒出烤得黑乎乎的茨菇,問:「阿姐肚子餓嗎?」
關於餓不餓,是她們姐妹之間永恆的話題。居上的胃口,從來沒有飽得裝不下一說。尤其這種簡單的東西,吃的不是滋味,是一種野趣。於是立刻找了張胡床坐下,忍住指尖驟燙,就算燎得牙疼,也要艱難地啃上一口。
她的忽然回來,讓話題暫時中斷了,很快便又言歸正傳,顧夫人說:「單論家世,倒還不錯。」
居上偏頭和邊上的二嫂打聽,韋氏「喏」了聲,「中都侯家第六子,門第倒也相當。」
可居安不太高興,鼓著腮幫子道:「我跟阿娘去中書令家赴宴,見過那人,長得賊眉鼠眼,不好看。」
關於好不好看,這是很重要的大事,關乎以後會不會相看兩相厭。
楊夫人說:「倒是有個好看的,衛尉卿家的公子。那日人還登門了呢,你覺得如何?」
一直默默旁聽的劉氏聞言,遲疑地看了楊夫人一眼,「依女君之見呢?」
楊夫人自有她的權衡,緩聲道:「人是長得不錯,但是個庶出,我心裡不大稱意。人家府上不像咱們家,不論嫡庶一視同仁,我同衛尉卿的夫人年輕時打過交道,反正不好相與,玉龜還小,犯不著去趟那渾水,還不如在家多留幾年,不愁沒有好姻緣。」
劉氏方鬆了口氣,赧然道:「不瞞女君說,這門親事我也覺得不好。雖說三娘不像長姐和二姐,但阿郎與女君疼愛,且人總想往高處攀,未必咱們是庶出,就該許個庶子。」
楊夫人道:「庶子也不妨事,但我派人悄悄打探過,那位小郎君沒什麼建樹,在率府任監門直長。我想著殊勝既然許了太子,阿妹卻許個從七品的小吏,豈不是叫人家笑話,家裡只這三個女孩子,還把最小的這個不當回事。」
所以說,居安的婚事相較居幽,更難辦些。因為上面有個做太子妃的長姐,郎子門檻要上調,難處又在於她是庶出,雖然辛家向來對所有孩子一碗水端平,但別家在議婚的時候,多少還是會計較嫡庶。<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