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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上被罵得抬不起頭來,嘀咕著:「女兒是知道的,可存意可憐得很,我只想給他送些吃的……」
「少吃兩口會死嗎?朝廷暫且會留著他的性命,你急什麼!倒是你,銅頭鐵臂只管往前沖,得罪了當權的那些人,你還活不活!」
辛道昭大罵活不活的時候,楊夫人終於趕到了前院。這一路上聽藥藤把經過說了一遍,自己心裡也懊悔得很,但聽見丈夫發這麼大的火,無論如何,先得護著女兒。
「孩子不知輕重,做錯了事,你教訓兩句就是了,何必這麼急赤白臉。」楊夫人進門,把居上拽到了身後,「昨日送別阿姊後,殊勝和我說起要去探望殿下,是我沒有及時阻止,都是我的過錯,你要怪就怪我吧,別嚇著孩子。」
辛道昭一肚子氣,見妻子又來護犢,更加火上澆油,「你還替她說話?知不知道她這次的過失,險些坑了全家!」
楊夫人終究婦人之見,她說:「這江山已經姓凌了,高氏族人貶的貶,囚的囚,還待如何!殿下被關在那破院子裡,要殺要剮不全憑他們的一句話嗎,既然沒有勒令不許人探視,殊勝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去看望一回是盡人事,怎麼就犯了天大的罪過?」
辛道昭被她回得倒噎氣,她眼中所見,全是情義二字,可大局當前,最不值錢的就是情義,雖然他也不認可,但又有什麼辦法!
和妻子理論,反正說不出頭緒來,看看躲在妻子身後的女兒,那丫頭是找到了靠山,居然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
「辛居上,」辛道昭呵斥,「到我跟前來!」
居上一凜,只好挪步過去,準備迎接狂風暴雨。
果然,辛道昭回身從案上取下戒尺,咬著牙道:「把手伸出來。」
楊夫人一看急了,「孩子長大了……」
但話未說完,就被辛道昭喝了回去:「人長大了,腦子不曾長大!你別說話,再護著她,一下變兩下,兩下變四下。」見妻子躊躇不敢言了,方氣惱地斥責,「慈母多敗兒!」
「啪」地一聲,戒尺毫不容情地打在手掌心,辣辣一陣驟痛。居上要縮手,父親哪裡能饒她,邊打邊數落:「叫你魯莽!叫你大膽!叫你自作主張!」
居上被打得大哭,「阿耶,我錯了,再也不敢胡來了。」
連打了十來下,辛道昭的怒氣剎住了,心裡知道小懲大誡就罷了,畢竟是女孩家,長到十七歲還挨板子,做父親的也心疼。
但恫嚇還是要恫嚇的,「今日犯錯,背著人懲處你,要是你不知悔改,下次就把闔家下人都召集起來,在他們面前教訓你,知道麼!」
居上哭哭啼啼,「那我的面子呢?」
「知道要面子,就不許再犯錯。」辛道昭見頗有成效,也不再訓斥了,只是告誡她,「今日那個金府率,是東宮左衛率府的人,奉的是當朝太子的命。眼下朝局雖然漸次穩定,追查前朝太子黨羽的動作卻從來不曾停滯。阿耶身在,須得步步謹慎,才能保得全家平安,殊勝,你已經是大姑娘了,應當懂得阿耶的難處。」
居上這時反倒可以平心靜氣聽父親的話了,雖然手心還疼著,但大是大非得明白,垂首道:「阿耶,我是真的知錯了。先前我把事想得太簡單,滿以為送些吃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後來才知道,當朝的貴人們,對前朝還是有諸多忌憚。」
辛道昭頷首,「既然明白,不再去觸那個逆鱗就是了。」
居上道是,頓了頓又問:「存意那裡,是再也不能去探望了嗎?」
辛道昭嘆了口氣,「倒也不是不能夠,且再過一段時日,等一切平復下來,事先去率府通稟一聲,得了首肯再去,人家也不好發難。」
阿耶說完,負著手出去了,阿娘到這時才敢來看她的手,忙著吩咐藥藤,讓人趕快敲冰來,給娘子敷一敷。
藥藤領命去了,居上安慰母親:「阿耶打得不重,其實已經不疼了,阿娘別擔心。」
楊夫人唏噓不已,「也怪我,想得不夠深,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去。」說著抬眼打量女兒,「終究還是念著少小的交情,我的殊勝,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看人家落了難就遠遠避開。只是殿下和一般皇子不一樣,你瞧九王雖貶到郜城去了,身上還有王爵。殿下呢,這輩子怕是都離不開修真坊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居上很為他難過,但自己能做的,也不過替他感慨命運的不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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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朝換代,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新朝建立之後,臣僚的官職多有變動,譬如阿耶,就從先前的御史大夫,升任了右僕射。
既然有右僕射,自然還有一位左僕射,阿耶代表的是前朝舊臣,那麼與之抗衡的,便是陪同新帝南征北戰的開國棟樑。
兩方勢力需要相互制約,今上很懂得平衡之道。風雲詭譎的暗涌之上,依然維持著一片繁華的表象,為慶賀兩相上任、兵部尚書新入三品,新帝下令,在龍首池舉辦燒尾宴。
所謂的燒尾,即「魚將化龍,雷為燒尾」的意思。鯉魚沒了尾巴就可以化龍了,所以燒尾宴,是慶賀士子登科或官位升遷的大型宴會。
居上以前曾參加過這樣的宴會,當初戶部侍郎獲賜紫金魚袋,在府邸舉辦燒尾宴,官員內眷也受侍郎夫人之邀出席。現在新朝建立,皇族亟待與臣僚建立緊密的聯繫,所以設在龍首池的燒尾宴同樣邀請官眷,一是為內外命婦之間熟絡,二也是為皇子們的聯姻做準備。<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