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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靈識判斷,應該是昨夜那位『四公子』。
沒能死得了。謝春山想。
模模糊糊的光影中,他垂下眼瞼,盯著那隻昨天還信誓旦旦要咬死自己的『小獸』。
『小獸』安靜趴在床頭,日光透過縫隙灑落在他的身上,無端端鍍上了一層柔軟的『絨毛』。
謝春山看不見他的臉。
但應該與夢中那個少年差不多年紀
春風白馬,該一夜看盡長安花的風流。
隨著胳膊上細微的顫動,蕭懷舟驟然驚醒過來。
隨之而來的便是驚天動地的咳嗽,恨不能將整顆肺都從嗓子眼咳出去。
與夢中少年不一樣,他太贏弱。
謝春山微微偏頭,神色淡漠。
蕭懷舟整整咳了有半柱香時間,才緩過勁。
胸口還有些隱隱約約生疼,原來,高山明月,抱起來也挺咯人的。
昨夜他太累了。
謝春山身上陰寒之氣太盛,到後半夜的時候他幾乎快被謝春山給凍成冰塊了。
若不是他還活著,心臟還跳動著,還能維持一個人最基本的體溫,那今天他可能已經跟外面掛在檐角下的冰棱一樣。
凍得硬邦邦的。
好歹算是活過來了,兩個人都活過來了。
蕭懷舟喊了觀書進來,喝了幾口熱奶/子(草原食物)才稍稍補回了些許體力。
待杯中熱氣散入五臟六腑,他才慢悠悠開口。
「謝道君昨日若是死了,我便將你的屍體丟到午門去,當著所有老百姓的面將你扒光解剖,也好讓大家看看,修仙之人所謂的根骨,到底是哪根骨頭。」
蕭懷舟的語氣很直接,並不是在嚇唬人。
「悉聽尊便。」
謝春山很難得地開口回應。
「不止。」蕭懷舟笑了,「謝道君的左肩疼不疼?昨日晚上我餓了,便在道君肩膀上咬了一口,雖然沒扯下肉來,但齒痕還是清晰可見的。若是扒掉衣服的時候被眾人看見,不定會說道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細細察覺下,左肩確實有絲絲縷縷的疼痛蔓延。
謝春山:「……」
這是在耍流氓。
蕭懷舟是很懂恩威並用的。
「我們皇族有個規矩,若是太醫把人給治死了,那麼整個太醫院都得跟著陪葬。」
他頓了一頓,接著道,「我仔細想了一下,昨夜治你的是三清宗的人,三清宗上下連帶國師統共有四十一人,都可以給你陪葬。一連剖個四十一人,應該也能看出所謂的修仙根骨是什麼模樣了。」
明晃晃的威脅。
蕭懷舟喜歡把玩謝春山的軟肋。
謝春山能感知到身體裡屬於三清宗符籙留下的痕跡,極其細微地護住他的心脈。
三清宗人確實救治過他。
最終他唇瓣微動,還是沒有說話。
他仰面躺在床榻上,因為雙手雙腳沒有辦法移動,便只能維持這個略有些『不堪』的姿勢。
強迫自己閉上眼。
蕭懷舟沒有再繼續說,反而歪過腦袋盯著謝春山這幅模樣。
高嶺之花,四分五裂,任人宰割的模樣。
他頓時起了興致,丟下碗蓋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床榻前,自上而下盯著謝春山的那張臉。
這張臉是真的很好看,怪不得三界人人趨之若鶩,稱他為高嶺之花,愛慕謝春山的人男男女女如同過江之鯽,都在以一睹謝春山的姿容為驕傲。
如今這朵高嶺之花,就在自己手下。
蕭懷舟很滿意,伸出手鉗住謝春山的下頜,強迫對方仰起頭露出曲線優美的脖頸。
「謝道君,我有一個問題想不通,想要問你。」
蕭懷舟整個人傾身上去,將謝春山半個身子壓在那,抬手撫上謝春山的眼角。
「朝代更迭,是命數使然嗎?」
謝春山沉默了半晌。
一雙眼因為空洞而衍射不出任何的表情來。
不管是冷漠的,還是動容的。
所以無從傳達他的情緒。
許久之後,他遠山眉微顫,醞釀出一個淡淡的字:「是。」
「哪怕這個朝代與你息息相關,哪怕它是因你而毀?」
蕭懷舟的指甲在謝春山微紅的眼角上摩挲,下一刻若是生生剜出這雙看不清人世間的眼睛,也未必不可能。
「我不造因果。」
謝春山的眉,顫抖地越發厲害。
那人的指腹溫度很高,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可以撫平他體內的陰冷之氣。
得到這個答案,蕭懷舟嗤笑。
「所以謝道君,是不相信蘭因絮果了?」
他可以重生歸來,便是一場因果,若是謝春山真的沒有造這個因,又怎會讓他不甘而死,成為一個惡果?
只怕有些人,是造而不自知吧。
「你恨我。」
謝春山眉目含霜,從短短的幾句對話里,已經總結出了眼前人與自己之間該有的情緒關聯。
他好像在哪裡見這個叫蕭懷舟的人,甚至連蕭懷舟的聲音,都與剛才夢中那個少年有七分相似。
可那少年是在夢中。
真的是在夢中嗎?
謝春山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又好像是今日才忽然想起什麼。
「恨的。」蕭懷舟點頭。
謝春山安靜地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