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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亭子裡端正身姿的太子扭過頭來,實在忍不住衝著蕭懷舟做了個鬼臉。
分明都是一個母后生的。
結果蕭懷舟可以肆無忌憚的玩耍,蕭懷柔卻不得不連逛御花園都要帶著今日的功課溫習。
何其不公平。
昭溫皇后笑著將兩個孩子摟入懷裡,天光盡亮處,是久違的人世間最普通的溫暖。
謝春山將自己的身形隱在御花園深處,默默的盯著花園中那個胖胖的小身影。
倒是從來都沒有見過蕭懷舟笑得這般開心。
小時候的蕭懷舟,還是蠻可愛的嘛。
夢境裡的時間與現實中的時間並不一樣,那些快樂的美好的回憶,很快就會切換到另一個畫面。
謝春山跟著蕭懷舟的步伐,走著走著,小小的四歲孩童就變成了六歲的少年。
六歲的蕭懷舟,昔日嬰兒肥的模樣已經消失不見,個子長高了,身形也變得窄瘦起來。
他倔強的跪在青玉石板上,懷中抱著一隻雪白的波斯貓。
可天氣太涼了,蕭懷舟跪在那兒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
即使已經跪了一晚上,依舊無法得見天顏。
因為他懷中的那隻波斯貓下午在御花園的時候一不小心竄出去,抓傷了明貴妃。
抓傷是小事,奈何明貴妃身懷六甲,當即就嚇得跌坐在地上,整個皇宮裡亂作一團。
蕭帝憤怒極了,揚言明貴妃要是出什麼事,就要將他這個紈絝皇子和懷裡的貓一併處死。
以命賠命。
蕭懷舟記得自己小時候哭的撕心裂肺,跪在地上不停的以首叩磚,叩的頭破血流。
只求父皇不要怪罪母后。
可任憑他哭了多久,他的父皇都沒有出來看他一眼。
蕭懷舟抬手,想要輕輕撫摸一下懷中的那隻波斯貓。
手抬到一半,卻又停頓在半空中。
他已經派人將那隻貓送出宮了,這只是一場夢。
他發過誓,這輩子他都不會再觸碰這隻貓。
不過是一場夢罷了,熬過去也就結束了。
蕭懷舟跪直了身體,瘦弱的少年肩膀沒有塌陷,而是版真真的跪在那兒。
直到日思夜想的母后從他背後走出來,扶住他的肩膀:「舟兒別怕,母后在這。」
蕭懷舟記得很清楚,當年母后也陪他跪了兩個時辰。
這件事後母后膝蓋上便落下了病根,萬逢陰雨天就需要宮女拿鹽袋熱敷,才能走得動路。
蕭懷舟輕輕拽了拽母后的鳳袍,語氣真誠。
「母后別跪,這不是我們的錯。」
他也隨即站起身來,將手中的貓兒放到地上,眼神凌厲的盯著大殿那扇緊閉的朱門。
不是他的錯。
也不是母后的錯。
更不是那隻無辜的波斯貓的錯。
明貴妃小產,是因為明貴妃腹中本來就懷著死胎。
不過是找個由頭讓這個孩子名正言順的掉了,這種罪名就要無端端污衊在他與母后身上。
蕭懷舟那時候年紀太小,直到成年之後才將這樁塵封已久往事的來龍去脈,全都打探清楚。
可惜等真相大白的時候,母后早已駕鶴西去。
沒有人會再去在意什麼是真相。
既然是在夢中,他就不會再讓母后跪一次,再傷一次。
一場黃粱大夢,不就是為了彌補曾經的遺憾嗎?
一場黃粱大夢為什麼還要按照曾經的路數走下去。
那還做什麼夢?
被蕭懷舟拽住衣角的溫昭皇后,慈愛的垂下目光,捏住那隻小小的手。
母子兩個仿佛心有靈犀一般,並肩攜手看向那扇緊閉的朱門,不管門後迎接他們的將會是什麼狂風暴雨。
這一刻蕭懷舟沒有哭,沒有哀求。
只是緊緊的拉著母后的手,還帶有溫度的,熾熱的手。
最後那扇朱門再也沒有為他們打開。
一夜過後,蕭懷舟就出現在了長寧宮裡。
他睡眼朦朧的睜開眼,周遭的仕女全都行色匆匆,但眉梢間洋溢著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喜氣。
「今天是冊封太子的典禮,大家手上的東西都給我謹慎一些,一點錯誤都不可以犯。」
有懂事的大宮女細細叮囑下來。
蕭懷舟有些蒙圈的坐在床榻上。
冊封太子典禮……
想起這件事,他遍體生寒。
蕭懷舟左右環顧,果然看見大殿的銅鏡前,太子蕭懷柔端莊站在那兒,由宮女一層一層為他套上屬於皇太子的袞冕。
皇太子袞冕九章,上面繡著山,龍,華蟲和宗彝四種圖案,下身龍鱗錦面,帶著白珠九旒。
外配蔽膝、金龍鳳革帶,足踏紅襪赤舄。
小時候的蕭懷舟有多羨慕太子哥哥身上穿的這般華麗,直到長大以後他才知道。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太子的服飾越華麗,身上承擔的責任就會越重。
從蕭懷柔踏上太子之位的第一天,付出的第一個代價。
便是失去母后。
蕭懷舟三步並做兩步從榻上跳下來,急匆匆的在宮殿裡四處尋找母后的身影。
有小宮女攔住他:「四公子莫急,皇后娘娘她去後殿換大典服飾了。」
蕭懷舟立刻往後殿沖。
他希望母后換快一點,再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