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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看我,你讓我很困擾。」
沈酌笑起來,蒼白冰涼的唇角浸透了血,在人聲鼎沸中只有他二人能聽見:「如果你今天讓他們殺了我,我們都不會再有這種困擾了,是不是?」
「……」
火焰明昧跳躍,岳颺的側影在黑暗中仿佛一尊凝固到極點的石像。
仿佛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或者只是短短几秒鐘,他仿佛終於下定了某種破釜沉舟豁出去的決心,從牙關里擠出沙啞的聲音:
「……我知道了。」
「為傅哥償命!」「弄死他!」「今天就弄死他!!」
石塊在地面拖拽發出尖銳摩擦,火焰中生鐵發出刺鼻的氣味。岳颺站起身,指甲深深刺進掌心血肉,但聲音卻驟然提高,剎那間壓過了所有喧雜,堅決到了冷硬的地步:
「我們不能殺他。」
霎時周遭一靜,緊接著一石激起千層浪,四面八方群起爆發:「為什麼!」「難道岳哥你不想為傅哥報仇嗎?!」「就是他害死傅哥的!」「就是他!!」
「——國際監察總署要他上法庭,今天不能殺他。」
岳颺頓了頓,喉結劇烈上下一攢,強迫自己說出每個字:「但我們可以懲罰他,讓這血債永不消退,向天下人公之於眾……」
四周人影憧憧,燒紅的刀尖落下,在左手背上刻出一生難以消退的、極端羞辱的標記。
鮮血在白煙中瞬間蒸發。
「你永遠也進化不了,沈酌。」
「這傷疤是你對我們進化者欠下過血債的證明。」
……
那天後來沈酌的記憶很模糊了,他被總署派過來的人破門救下,送院後發現全身被打斷了十九根骨頭,內臟多處損傷,有好幾名醫療異能進化者從外地調來配合治療,最終他還是在病床上躺了很久。
組織那場私刑拷問的進化者事後都被判了刑,但這只是對沸騰的抗議情緒火上澆油。甚至連岳颺都受到了廣泛質疑,因為他在最後一刻間接阻止了拷問者殺死沈酌,這一行為讓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在同類中舉步維艱。
所幸,傅琛死後半年多,殘留的S級信息素終於漸漸散去,加上岳颺開始強硬鎮壓,眾人被激素控制的憎恨情緒才逐步沉澱蟄伏下來。
在醫療異能的作用下,沈酌身上沒留下什麼後遺症,除了左手上最後刻下的羞辱印記。
他並沒有讓人用異能消除它。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默認了那個印記的存在,默許它在無人得以窺見的前提下留存在自己身上,如同那段血腥淬鍊的回憶,與灰飛煙滅無人知曉的真相。
……
手機屏幕早已暗了下去,酒店房間籠罩在安靜昏暗中,唯有泳池水面發出輕微的蕩漾。
嗡——
沈酌回過神來,低頭一看,屏幕瞬間多出哐哐哐十幾張簡訊圖片,赫然全是白晟發的。
出什麼事了?
沈酌蹙眉打開,緊接著就被撲面而來的濾鏡照砸了個滿臉,包括但不限於鮑參翅肚龍蝦螃蟹、各種甜點水果蛋糕,甚至還有天際餐廳夜景以及白晟和陳淼那倆貨的比V合影,緊接著是噼里啪啦幾條文字:
【不要一個人在樓上吃飯嘛沈監察,要我敲鑼打鼓帶花轎上去請你嗎?】
【我開玩笑的,下來吃飯嘛,我親自上去抱你下來也可以。】
【算了,要我上去陪你嗎?我洗了澡還打扮了很久哦[愛心][愛心]】
「……」
沈酌手一松,手機啪嗒掉在桌上,良久望著半空喃喃道:「……我怎麼沒早點拉黑他?」
·
天際餐廳里燈光璀璨,鋼琴悠揚,一道道精緻餐點被放置在雪白的高腳瓷盤裡,在燈光折射下緩緩地旋轉,住店客人來去輕緩曼聲談笑,一派富貴從容的溫柔氣象。
「你們這麼搞甜品是不行的。」全場唯一一個沒素質的客人此刻正站在自助取餐檯前,旁若無人地拿著餐夾把果盤重新擺成一個巨大的心形,抱怨道:「蛋糕太甜了,糖霜太多了,陳列也沒有藝術性。你們這樣沈監察待會下來吃飯是不會滿意的!」
身後的酒店總經理:「……」
整個餐廳主廚團隊:「……」
「白哥,」陳淼有氣無力道,「跟你說了學長是不會下來吃飯的,監察官有規定不能外食,求求你放過這幾片菠蘿吧。」
白晟用異能把整盤哥斯大黎加粉紅菠蘿切成完美的心形,用餐夾小心翼翼堆疊好,還親手調整了射燈確保它們看起來精緻粉嫩猶如滿盤少女心;酒店總經理趕緊用玻璃罩保護好這幅藝術作品,賠笑恭請後面的客人去取用另外幾個沒被少東家嚯嚯的果盤。
沈酌一行人預定明天回申海,按照安全規定,今晚他是必須要入住中心區監察處招待所的。但白晟一進那招待所就聲稱自己產生了嚴重的過敏不良反應,包括但不限於:空氣清新劑不好,讓他上呼吸道堵塞;淋浴水質不好,讓他皮膚起紅疹;座椅不符合人體工學,讓他坐骨神經痛。入住半小時後他甚至一臉頹喪地出現在前台,連那撮一向囂張的銀白頭毛都耷拉了下去,聲稱自己再住下去就要誘發嚴重心理問題,成為全世界第一個因過敏而去世的S級了。
沈監察於是被迫作出決定,寧願自己違反安全條例,也要保護白先生的人身權利。於是一行人在中心區監察處敢怒不敢言的注視下款款離開,直奔六星級酒店白府鎏沙,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地入住了VIP套房。